第78章 行军
黑云压天，树叶簌簌，马蹄踏过处，掀起万丈冲天叶。
辰军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前行的，中途偶有休息，也只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为此，不少辰军哀声怨道，隐有低迷颓废之势。
白无双策马行至裴岚身侧，呼道：“陛下，臣知道您担忧陆将军，可这么行军也不是个办法。车劳马顿，您都好几日没合眼了，要不今日便休息一下，稍加整顿也好。”
裴岚坐在马上默而不语，片刻后，勒住马喉，淡淡道：“暂休五个时辰。”
白无双点头，传声道：“暂休五个时辰！”
喝声如浪般传了开来，不多时辰军便驻营暂休，不少士兵累得倒头就睡。
白无双打了个哈欠，望着裴岚的背影，道：“陛下，您也歇会吧！”
裴岚依旧默不作声，翻身下了马，脚踩着碎叶走向一棵大树下，毫无顾忌地靠在了树上。
树上又飘下好几片叶子，落在玄金色软甲上，裴岚伸手抓住一片枯叶，放在手上转了转。目光潋滟，隐隐泛着寒光，一身玄金软甲贴在身上，气质矜贵，仿若不统领四域的帝王，而是一个飘飘谪仙，但是此刻四处都散着冰冷。
落叶入土，尽是相思。
白无双没有跟过去，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裴岚现在心情非常不佳，跟上去必然会触了他的霉头。
于是摇了摇头，四丫八叉地在另一棵树下躺了下来。紫嫣婀娜软躯缓缓而来，在白无双身侧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白无双侧眼看了一眼，双手别在脑后，漫不经心道：“你不在营里，来这里做什么？”
紫嫣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细面馒头，递给白无双，笑道：“主人，奴看您这几日也没有好好吃饭，身子吃不消的，军营里只有这个，您多少也吃点吧。”
他自然知道军营里皆是粗粮米饼，这个细面馒头肯定费了她不少功夫。但是少女饱含希冀的眼神，灼热如星芒，让他不好意思推脱。
白无双望着面前的那只细面馒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到底是个男人，看着不小的馒头，三两下便下了肚，又很不巧的被噎住了，登时咳个不停。
紫嫣笑出了声，轻拍着他的背，道：“您慢点。”
白无双偏过头去看了一眼，余光扫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手。紫嫣似乎是察觉到了一般，触电般收了回来。
白无双将馒头咽下，忽地正襟危坐，凝视着紫嫣道：“紫嫣，这战以后，是输是赢，你都不必再跟着我了。”
紫嫣没能消化这句话的含义，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慌乱道：“为什么……是不是奴惹主人不高兴了，所以主人要赶奴走？您说出来，奴以后一定会改……主人可不可以不要赶奴走。”
白无双收起了往日的轻佻，态度异常认真地道：“紫嫣，并不是你不好。先前我便与你说过，你如今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我是救了你，但这份恩情你早就只多不少地还给了我。你是个好姑娘，日后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比跟在我一个粗人后面成日在战场上提着脑袋活着要好。”
紫嫣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完整话都没说出来。
白无双叹了口气，从贴身战甲内取出一个荷花绣包，图案七扭八歪，针制粗糙。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这个荷包还是你十三岁那年绣的，花了不少功夫，手上扎的全是洞，”将荷包递给了紫嫣，“这里面有些银两，不算太多，但你省着点花也能半辈子衣食无忧，揽月楼也已经转在你的名下。”
他交代完所有事情，半晌再没作声，翻过身洒脱地靠在树上，望着天。
紫嫣将眼角的泪擦干，没有接过那个荷包。她在揽月楼做了很久的主人，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过了，可唯独她永远不懂他，或者说是不敢懂他。
她低眉道：“主人要奴走，奴走便是。但是奴恳请您，在此战没有结束之前，再留着奴一程。”
白无双洒脱地笑道：“好。”
——
辰军步步逼近楚都，楚国朝政上也出了个不小的乱子——听说是某个远邦的亲王在楚国边境造势起了兵，来势汹汹颇为厉害，虽然独孤冶已经遣兵镇压，但无甚作用，反而愈演愈烈，有些不可收拾。楚军在上次汉州一战中损伤无数，独孤冶一时间也分身乏术，头疼不已，两鬓的白发貌似都多了不少。
陆微之的手在灵丹妙药的修复下，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疤。可惜内力依旧使不上一丝，也不知道独孤冶下的到底是哪种药，不过正如他所说，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完全。
安宁宫的宫女侍卫几天内换了好些批，独孤冶疑心太重，基本隔一段时间便换一批看管的手下。今日又来了好些新面孔，陆微之觉得麻烦，眼皮都没抬。
不过却见一个宫女三番五次地偷看他，鬼鬼祟祟，陆微之好几次对上她的目光，发现她都在观察着自己。但是那目光并不似怀有恶意，反而更像是想与他单独交流几句。
安宁宫人手众多，眼线混杂，想要说上两句话不容易。眼见着一日时间过去，陆微之本以为那个宫女会就此放弃时，晚膳之时她竟然往陆微之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陆微之了然于胸，将纸条不动声色地往袖兜里塞了塞，缓缓地往碗里夹菜。
独孤冶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面色依旧阴骛极了，但在踏进宫门的那一瞬，还是缓和了不少。
看到陆微之正在用膳，道：“看来朕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还能与陆将军一起用个晚膳。”
陆微之往碗里夹了一块青菜，道：“确实来得很是时候。”
独孤冶道：“怕就怕在陆将军不欢迎朕。”
陆微之轻笑反问：“怎么会？”
这两人说起鬼话来眼不跳心不慌，谁若是先绷不住了，那便是落了下风。陆微之深谙此道，虽然他对独孤冶此人不算了解，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是摸到了独孤冶的性子，得知此人颇为犯贱，若是反抗，他反而更为兴奋，并且不定时会发疯。
于是他斟酌再三，还是说鬼话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