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奔赴
陆微之阖上了眸子，不多时，那眸中已重新闪着光亮。
他被人好生带到了安宁宫内。因为现在自己内力全无，四肢也被镣铐禁锢住，动弹不得。
但是办法总是人想的，既然独孤冶暂时不想要他的命，他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办法。
而且，裴岚体内的那道蛊，他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虽然现在只有两道，但总归是个不小的隐患。
他刚刚说谎了，他一点儿也不想死——如果他不曾见过那道光的话。
他想活着去见那个人，跟他说，他不是故意失约的。
还有，他想亲口告诉他，他很想他。
——
“你再说一遍，谁？”裴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道。
影昭跪在地上，道：“是……陆将军。”
裴岚将面前堆积的奏折一把推翻，气息已紊乱不堪，道：“一派胡言！”
影昭道：“千真万确。”
裴岚身体忽地剧烈颤抖起来，片刻有些失神，喃喃道：“朕要去救他，他在等朕。”
影昭眼底是藏不住的悲痛，道：“主人……万一，万一陆将军……他是自愿的呢？”
裴岚一把提起影昭的衣襟，怒道：“影昭，你是不是嫌活得够了？敢在朕面前说这种话找死？”
影昭默然不语。
裴岚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即便是今日朕死了，辰国亡了，天崩地裂、海枯石摧，陆微之，他都不可能背叛辰国。谁都可以不信他。唯独你，还有无数辰东的将士不能不信他。”
裴岚倏尔痛苦地抱头，再去看时已泣不成声，喉间发出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喃喃地道：“他一开始……只是想好好地在梅花村里活着。他只是想活着……都怪朕……是朕太贪心，将他困在了朕的身边。都是因为朕……”
“朕错怪了他，他失约一定是有苦衷的。朕就不该，就不该离开他，朕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一等他……他在那里一定受苦了……他的性子那么倔……他们一定欺负他了。”
影昭看着有些癫狂失态的裴岚，痛心道：“主人……”
半晌，裴岚终于不再颤抖，呼吸也渐渐平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眸色清明一片。
“传令下去，即日开战。朕势必要与独孤冶，不死不休。”
影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望主人三思，切勿一时冲动，丧失理智。”
裴岚道：“理智？”他忽地失笑，眼角泛红得可怕，“朕的爱人，他一个人，身处敌国受苦受难！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吃得如何、睡得如何，甚至朕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你让朕怎么理智？啊！”
裴岚攥紧了双拳，指甲嵌入肉里，竟渗出丝丝血来。
“不必再劝，朕意已决，发兵！”
影昭垂下了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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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之的手暂时不能动了，偶尔触及了伤口都是蚀骨锥心的痛。好在只是皮肉上的疼痛，并没有伤筋动骨，他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得多了去了。
不过这几日楚国朝廷之上出了波不小的动静，独孤冶也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他。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士兵整日盯着自己，实在太过难缠，陆微之都怀疑独孤冶是不是已经将他这个人给忘了。
这倒也好，给了他很多时间去想自己的事情。
有时候他会在想，被两国帝王囚禁，到底是自己点儿太背，还是命中注定要有这么一劫——反正怎么想怎么倒霉便是了。
这日，陆微之一如往常一样坐在宫外的石凳子上思考对策。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几个打杂的宫女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依稀听到“辰国”“发兵”这些字眼，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一宫女道：“这还是辰国皇帝第一次朝咱们楚国发兵，唉，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咱们这些下面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依我看，这仗是输是赢还真说不定。”
还一人道：“管他呢，这天下到底是姓独孤还是姓裴，对咱们来说不都是一样的。”
“嘘，小声点。你们猜要真打起来，最倒霉的会是谁？”
“咯咯咯，还不是咱们宫里的小‘侯爷’。”
她们自以为说话声音极小，认为陆微之听不到，纷纷投去几道说不出来什么意味的眼神。
像是对同样位卑者的同情，又像是带了点幸灾乐祸，总之是不怀好意。
陆微之面色不改地将她们这些话听进耳朵里。
其实她们也没说错，倘若辰楚开战，于天下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谁都难以独善其身。
可人埋在土里，总是会有人想要过来踩上几脚。跌入尘埃，也会有人想办法再踢几把灰。殊不知，他们是同一类人。因此，陆微之觉得她们同样可怜。
但是裴岚不顾一切发兵的举动，实在是太过疯狂了。两国战事稍有平定，就挑起祸端，这无疑会遭到辰国朝廷以及民间百姓的反对。
人总是习惯安宁，就像那几个宫女所言，这天下是谁的并不重要，她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如今谁要打乱了这份安宁，就是全天下的敌人。
裴岚这是与全天下为敌。
陆微之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怕他是为了自己，背负上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骂名，被全天下当做是一个昏聩之君。这样的代价太惨烈，也太沉重。
他想，他现在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就好像每次自己的出现，都会给裴岚带来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好像这些不幸，都是因自己而起。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再见他一面。他自认为自己早已心若磐石，是非不动，其实自己的一颗心早就交了出去。
是在什么时候呢？也于是在审问范和越，他将他扶起的那一天；亦或是他只会笨拙地给自己送那些贵重的东西的时候；再或者是他第一次醉酒时咬住了自己喉结的时候……
或者更早。
他本该早早死去。
但是这世间，有一个人，需要着他，牵挂着他，甚至愿意为他背叛全世界来爱他。
陆微之想，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