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伐竹
自竹林的意外一吻后，慕白便再也没来打扰过锦瑶，似乎是有意躲着，即便是偶尔不小心看见，也是老远就调转身去，远远绕道而行。
找不到人抬杠的日子真心无趣，锦瑶除了每日假装入定一个时辰，便是摘一片合欢树叶化作船穿梭在群山之中，起初还玩儿得无比开心，日日如此便失了新鲜感，如此过了半月后，锦瑶倒是有点盼着慕白来教她修行，给她上课了。
百无聊赖下，幸好竹清日日来与她唠嗑自己与慕白这两千年以来的相处日常，偶尔还送两坛他独家秘酿的百花酿来。
某日清晨阳光正好，锦瑶坐在合欢树下抱怀畅饮，竹清的百花酿比在肇山千羽殿里的果子酒好喝无数倍。
她仰头喝掉坛里最后一滴酒，对着正在给兰花浇水的人道：“竹清，再去给本殿取两坛来！”
竹清忙躬身上前，做了个小点儿声的手势：“小殿下，您小点儿声，若是被上神知道小仙给您喝酒，非罚小仙倒立背诵山海经三百遍不可！”
“三百遍？”锦瑶瞪大眼睛忽然放大音量。
竹清点头道：“是倒立背诵三百遍！”
“才三百遍确实少了点儿！”锦瑶撇了撇嘴，继续道：“依本殿之见，罚你倒立背诵山海经六千遍更为妥当！”
竹清嘴角抽了抽，声如蚊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说什么？”锦瑶递过一个狐疑的目光。
竹清还未开口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两人震住：“三百遍确实少了，竹清去把山海经背诵六千遍！”
慕白乘着树叶船自群山之巅而下，衣带飘逸，气质凌然，话音落地，双脚亦落地，挥消去树叶，负手而立。
竹清面色铁青，又不敢多言，只能行了拱手礼后急忙退下。
那件事虽已过去半月，但锦瑶仍然心有余悸，见到慕白两颊微微泛起桃红，转过身去对着合欢树沉默不语。
“懒怠了半月之久，若再不开始修炼，阿瑶怕是要永困太华山了！”终是慕白打破了沉默。
锦瑶一只手撑着下巴，对着合欢树道：“上神这个做师父的今日终于想起我这个徒弟来了？”
慕白平淡的脸上突然多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生怕别人看见一般，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打坐时辰已过，不知阿瑶的五根紫竹可砍完了？”
听到紫竹二字，锦瑶脸上的桃色加深了几分，干咳两声道：“砍竹子总得有把好斧头吧，总不能徒手砍吧！”
“如你所说，一掌劈了即可！”慕白提高了声调。
锦瑶蓦地从石凳上站起来，转过身来面对着慕白问：“你耍我？”
“并没有，你生来仙胎，不需用斧头，只需催动灵力朝紫竹劈去即可！”慕白耐心回答。
“砍就砍！区区五根竹子，对于本殿来说岂不小事一桩！”锦瑶负手将身子立得笔直，说得自信满满。
待人走后，慕白淡漠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眼底涟漪微起，如荡漾在星河里的光波。
轻落于竹林的锦瑶抬头看了看那些比院子里还要高大的竹子，选了根比其他略细的，抬手在竹杆上拍了拍，自言自语道：“本殿看你不甚顺眼，就拿你开涮吧！”
说完指尖聚起一道灵光朝竹子砍去，没想到那竹子只是轻轻晃了晃，竟连叶子都没落一片。
锦瑶看了看自己手指头，如盯猛虎般盯着停止摇晃的竹子，再次聚集灵光砍过去，那竹子依然只是轻轻晃了晃，连一片叶子都不曾掉落。
“你还成精了！”
她嘴里嘀咕着，气势汹汹地盯着竹子，聚精会神，一道灵光甩过去，只听“噌！”地一声，竹子摇晃的程度虽比刚才强，但依然未有一片叶子掉落。
锦瑶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再次聚力一发，火红的灵光击在翠绿的竹身上，发出一声铁锤敲打铁板的声音，竹叶是落下不少，但不像普通叶子随风飘荡，而是如被赋予灵力般变成飞镖齐齐朝四面八方攻击而来。
锦瑶一个激灵闪过迎面而来的竹叶，身后又有一批气势汹汹地攻来，躲过身后的，左边右边又相继攻来，根本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一番躲闪后，锦瑶深觉光靠躲避不是办法，必须要出手打下它们，她曲指捏决，灵光灼灼，与竹叶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后，她拍了拍手，插在腰上道：“就凭你们，也敢攻击本殿？”
刚安静下来的竹林忽然发出“嗖”地一声，一片竹叶飞奔而来，端的是必杀无疑，速度之快令没有防备的锦瑶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眼看着竹叶要割到自己的喉咙，她大叫一声：“慕白，救命！”
喊完之后，只感觉竹叶在她脖子上轻轻碰了一下，并没有划伤她的喉咙。
锦瑶抬手捂住嘴巴，方才觉得自己命悬一线时，竟然喊出这么丢人的一句，她为什么在危机时刻第一个想到的是慕白而不是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于凰？
从前在肇山之时，哪怕是玩游戏，觉得有危险时，第一个叫的是于凰，如今与慕白不过认识短短半月，危机之时脑海中浮现的便是他了？
可能是因为在这太华山只有慕白才有本事救自己，所以危机之时，就本能地叫了他一声。
锦瑶按照如此思路安慰一下自己后，又开始与竹子作战，反复数次后，竹上的叶子是落完了，但竹身没有断开。
一柱香后，锦瑶终于砍断了第一根竹子，蹲下来欣赏片刻战功后，继续砍第二根，第三根……
日落前，锦瑶终于一脸疲惫地拖着五根竹子回到居兰苑，原想着可以回屋休息了，但见慕白坐在合欢树下，茶壶里的热气只剩寥寥几丝，可见他在此已等会多时了。
“上神特地在此恭候，本殿荣幸之至！”锦瑶将手中的竹子扔到慕白脚边，毫不客气。
慕白酌满两杯茶道：“让上神恭候你，阿瑶，你就不怕折寿吗？”
“六界之中能折本殿寿的，不就只你慕白上神一人吗？”锦瑶面对着慕白落座。
慕白只饮尽了杯中之茶，没有说话，如果可以，替眼前人送命都愿意，怎会折了她的命呢？
“哼！”锦瑶冷笑一声，继续道：“本殿是小看你这太华山了，区区五根竹子…”
“区区五根竹子，你便砍了一天？”慕白打断了锦瑶的话，“可见阿瑶还需努力啊！”
“上神也不用揶揄我，既选择留于太华山修炼，自不会让羽族众生失望！”
锦瑶说得异常坚定，她并没有看到慕白脸上掠过的满意与欣喜。
喝了几杯茶后，锦瑶便自行回屋休息，自此以后她每日辰时起身砍竹，日落回归，从缕被竹叶偷袭到她偷袭竹叶，每一点进步都记录在那一个个竹桩上。
时光荏苒，锦瑶已在太华山伐竹一年，现在的她能不费吹灰之力一掌劈断一根碗口粗的紫竹。
这一年里，慕白对锦瑶颇严，凡是想偷懒没砍完五根竹子就回居兰苑的，皆被罚抄万物诀三百遍，因此她对长达三百六十六卷的万物诀也是烂熟于心，倒写如流。
罚抄书是为了能让她在不经意间学到东西，这可以理解，让锦瑶不能理解的是慕白每次罚她抄书时，竹清也会一起罚，哪怕竹清出太华山办事，慕白也要等到他回来后与锦瑶一并处罚。
锦瑶曾问过竹清是何缘由要与自己一起受罚的，竹清便满脸委屈道：“小仙没能规劝小殿下，乃小仙之罪过！”
虽然此理由在锦瑶看来颇为荒谬，但有个人陪自己抄书，也显得不那么枯燥乏味，偶尔还能比比谁的字好，谁的字差，谁抄得快，谁抄得慢。
如今已不用砍竹子的锦瑶难清闲地坐在合欢树下饮百花酿，欣赏着太华山已入冬的美景，山上下雪，山下却暖阳依旧，绿白相间中夹着些许金黄，群山之殿飞流直下的瀑布在冬日里变得浅蓝，这些画面整合起来像极了一副出自名师之手的水墨佳作。
可风景再好，又怎极六界看不厌的四季交替，山川河流？
“哟，这不是羽族小殿下吗？一年未见，仙力提升了不少！”
锦瑶正陶醉于山水间，幻想于六界时，突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来者一身深红古袍，手持一根姻缘杖，正是月老！
见到锦瑶转身，月老行了个半礼道：“小殿下好！”
“嗯，好！”锦瑶似赞同又非赞同地应了一声。
月老何许人也，哪怕身份不如锦瑶尊贵，但岁数也不知比她大了多少，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忙上前问：“小殿下这是不高兴啊！若不嫌弃，可以与小仙说说。”
“唉！那位六界尊称的上神，将本殿困在太华山已有一年之久，甚是无趣！”锦瑶说着仰头饮了口百花酿。
见锦瑶一脸生无可恋，月老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上去压得声音道：“小殿下，此药一旦下肚，任他是仙妖神魔还是人鬼牲畜，皆困欲大发！”
“困欲大发后会如何？”锦瑶突然来了精神。
月老又将声音往下压了压：“一旦困欲大发，便会……便会睡上半月，终日沉于美梦间！”
“如此厉害的药，你如何得来的？”锦瑶拿起药瓶在手中捏了捏。
月老“嘿嘿”两声，道：“此乃小仙独家秘方所研制，用过的众仙家都说好！”
锦瑶收起药瓶，一本正经道：“那本殿姑且信你一回，若你再敢骗我，看本殿不下界砸了你在凡间所有的月老庙……”
“何事要让阿瑶气得要砸月老庙啊？”
二人正说着，但见慕白负手自兰花小径处走来。
方才还笑得不明深意的月老见了慕白顿时如猫见了老鼠，拱手道了声告辞便挥袖离开了太华山。
慕白眸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问道：“月老方才与阿瑶说了什么让阿瑶如此生气，要砸月老庙？”
“没…没什么”锦瑶有些心虚：“月老成日里没个正形，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罢了，今日你且先休息，明日开始上课！”
慕白此话一出，方才还精神抖擞的锦瑶瞬间如烤焦的花朵，蔫儿得连头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