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强制
风从群山之巅一路扫下，吹得合欢树叶沙沙作响，仿若万年琵琶弹奏着令人悦耳的小曲，小径两边的兰花和着小曲的节奏轻轻摇晃，发出沁人心脾的淡香。
刚伸完懒腰的锦瑶双手叠交于腹前，橙红相间的长与青翠碧绿的山景形成鲜明对比，及腰的长发被风微微带起，若一朵盛开在万绿从中的牡丹，独立枝头，端庄华贵。
等了许久，也不见前几日毕恭毕敬的花月仙侍端来洗脸水，便随口叫了几声，无人回应，便自小径走到合欢树下，踮脚四处张望几番，不见有人，便挥袖施了个清洁术。
对于神仙而言用不用水洁不洁面，饮食与否，本是件无所谓的事，只是事事用法术解决，时间久了便觉得无趣，偶尔用用凡人的法子才能在漫长的生命里体现仪式感。
平时毕恭毕敬的花月都不理她了，看来她在太华山着实呆得有些久了，她曲指捏了个决，化作一缕橙烟欲出太华山，可刚到半山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回来，重重摔落在地，额头上还凸起一个血胞。
“仙子身为未来羽皇，竟连罩在太华山上的结界都瞧不出来？还妄想将本神烤成肉串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带着些许讽刺之意，锦瑶揉着额头上的血胞，抬头见西边房门走出一个人来。
他一身天青色古袍，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在背后，一头墨发用银冠齐齐束起，几丝碎发随风飘起，剑眉桃花目，款款悠悠，不紧不慢，不是慕白又能是谁。
两万年了，已经无人在锦瑶耳边提过此话了，她几乎已经忘得只剩后半句了，只记得曾经说过要把谁烤成肉串，却不记得具体了，今日被慕白一提，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说的可不就面前这位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是要来寻仇了么？
那张脸虽好看，但只一张口说话便毁了所有形象，什么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什么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在锦瑶心中都如废墟中不堪入目的碎渣。
锦瑶迅速从地上起身，一个字都不想浪费在眼前这个纠缠不休的上神身上，当年也只是过一过嘴瘾，如今倒真的想一把凤火将此神烧成肉串儿，奈何心中有理想，实力却不允许，只好忍了。
“阿瑶，你明知未到上神境界强行使用净化之术会消耗小半灵力，为何还要在身受重伤之时净化蝙蝠精留下的煞气？”
纵使自己惜字如金，不愿多说，但那位上神却能制造话题，完全不计较三万年前锦瑶说过的话。
“你唤我什么？”锦瑶眼中一丝惊讶略过，存世两万载，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抬头看了眼那张寡淡的面容，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莫名其妙觉得有种亲切感，如此矛盾的内心冲突难道是因为那声闻所未闻的“阿瑶”吗？
“上神直呼其名便好，其他的，我听不习惯！”虽然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但她不希望自己讨厌的人整日如此亲切地唤她。
“习惯只是时间问题，本神还在等你的回答！”慕白平淡的眸中微微泛起涟漪，稍纵即逝。
看来不说清楚，这位上神是不会罢休的，为了图个清净，锦瑶反问道：“上神也是创世真神所造，六界若起战事，难道上神会袖手旁观，放任不管吗？”
这句反问倒是出乎意料，让慕白没想到的是小丫头灵力不高，苍生之责却记得牢固，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若无他事，还请上神放我家去，出来太久，怕家里人着急。”锦瑶行了拱手礼，也有感谢慕白在危机时刻救她之意。
她有心感谢，对方却很不领情，平淡的脸突然严肃起来：“本神说过，你要行礼，便行拜师之礼，其他的，本神不受！”
“受不受是上神自己的事，我要回去了！”锦瑶冷冷一句，不带丝毫情感，说完转身过身去背对着慕白。
“没有本神的允许，你出不了结界！”
手中指决还未捏成，耳中便传来讨厌的声音。
她想不出自己除了容貌看得过眼以外，究竟还有哪里好？脾气暴躁，懒惰不堪，灵力低微，见识不多，更何况才两万岁，在慕白这种上神面前，甚至只能称作未成年，为何他一定要选自己做徒弟？
六界之中日日求拜师父的仙妖人鬼数不胜数，他们个个比她勤奋好学，个个比她更有资格成为慕白的徒弟，不知这位上神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糊涂，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
就算是六界中唯一一个拥有仅次真神之力的上神，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她若真不想拜其为师，他总不能将她敲晕，永远囚禁于这太华山下吧。
思索片刻，她终于开口道：“拜师乃是大事，若是旁人就罢了，可您贵为上神，总不能太过随意，待我回家与长辈们商量后，携拜师贴入太华山，如此也全了上神在六界的颜面，上神意下如何？”
“六界众生如何看本神，本神不在意，让本神在意的……”慕白眸色忽然变亮，又忽然暗淡下来。
锦瑶挑起一边柳眉，慕白终是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将眼睛移到那棵已过花期，满身绿叶的合欢树上道：“阿瑶既执意要走，那请自便！”
说着还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递给锦瑶道：“拿着它，你便可以自由出入太华山。”
没想到慕白这次如此爽快，花月说得果然没错，这位上神吃软不吃硬，要硬着和他来，定然讨不到好，若是稍稍服软，顺着他意思，便什么都答应你。
方才那番话只不过是用来哄哄上神罢了，若真回了招生网，三位长老决不会再放她出来，更遑论上太华山拜师了！
锦瑶心下暗喜，接过树枝抬脚就想走，这次她可不想再让额头上新添一个血胞，决定用脚走出太华山后再飞行。
“太华山地处仙妖两界之间，常有恶妖来犯，遇到低等仙人，便食其肉，饮其血，阿瑶刚失了小半灵力还未恢复，可要当心了！”
听到慕白如此一番话，锦瑶迅速收回刚迈出去的右脚，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之意，不是说六界有他这位应龙护着，没有仙妖人鬼作乱吗？怎么还有吃小仙的小妖？
见到慕白脸上稍纵即逝的得意，锦瑶反问道：“太华山附近出现吃小仙的妖，难道不是上神您的责任吗？”
“本神确实有维护六界苍生之责，但六界各界自有生存之道，而这些生存之道便会形成一个不断循环的食物链，若是强行破坏，便会失去平衡！”慕白虽未正式成师，却已开始说教了。
“这是什么歪理？修炼有很多种方式，也不是非残害生灵不可！”锦瑶从未听说过什么食物链，便多问了一句。
慕白眸子闪过一丝无奈，道：“凡人可食的东西有很多，也不是非要鸡鸭鱼肉不可，它们虽未修行，但也是生灵！”
锦瑶她平日最喜研究各种美食，但也并非都是素的，大多数都是鸡鸭鱼肉，她：“这…这…”了半晌也没想到能答的话出来。
“世间生存之道本就是弱肉强食，身份再尊贵也不例外！”慕白偷看一眼锦瑶，继续道：“要想保护弱者，就要有强大的能力，若是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保护他人！”
自见到慕白起，锦瑶终于听这位上神说了句像样的话，脸上表现出一丝赞同：“上神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你便拜本神为师，从此认真修炼！”
听到此话，锦瑶才瞬间明白自己又被慕白下了套，不耐烦道：“六界法力高强者众多，就算我要找师父，也不是非你不可！”
“以阿瑶的身份，怕是无人敢为其师吧！”慕白立直了身子，一副等待接受拜师礼的姿态。
慕白这句话倒是没错，纵观六界确实无人能教导她，也教不了她，不仅是身份的阻碍，还有她自己动不动就喜欢动手的性子，便无人敢惹怒她，若是动起手来，出手重了，便成了弑杀六界羽皇，若是轻了，那便是教导不严，为师之惰！
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有慕白的帮助，横竖也出不了太华山，拜师就拜师吧，等她修至慕白一半的境界，便寻个机会悄悄溜走，继续游历六界，届时就不会连个吃仙小妖都打不过了。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到这里，她只极为不情愿地拱了拱手。
慕白脸上掠过欣喜，趁对方没捕捉到，一脸严肃：“这便是你的拜礼吗？”
“上神别太过分哦！”
“罢了！”慕白挥手，继续道：“好歹是一届羽皇，今日你且好生歇息，自明日起卯时到后山打坐！”
说罢便负手朝西院而去，没有人能看到这个纵横六万年，被成为寒川之巅的上神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对了，花月呢？”锦瑶总算想起这个人了。
“她任务已完成，本神有新的任务需要她去做！”
磁性的声音从慕白口出传出，有种过了耳仍有余音回荡之感。
锦瑶冲着已经进了西院门的天青色身影做了个鬼脸，若不是没办法，她才不会拜他为师呢！
虽已入秋，却未曾感到凉意，太华山上的树许是受灵气所染，并没有变黄，依然翠绿幽葱。
锦瑶仰头望着身前这棵参天大树，既受神力所护，为何还有花期，永远挂于枝头不好吗？如果她修成上神之力，定让满树红合欢永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