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疗伤
皓月当空，洒下冰冷的光泽，照得小径两旁白玉兰更孤傲洁白。
左右排行于兰花间的天青色身影抬手欲扣屋门，几近靠近时却徒然缩回。
如此动作反复数次后，终于选择负手立在门口，小心翼翼问道：“仙子可有休息？”
话音一落，屋内火红的光亮忽然熄灭，变得漆黑一片。
他知道里面那位是真误会了，世间误会都可用言语来解释，可这等误会叫他一个被六界称为寒川之巅的上神该如何启齿？
他也不是个知错不认的主，只是不知为何对屋里之人很难说出“抱歉”二字。
若说了，岂不承认自己对她做了什么，若是不说，这误会该如何解开？
几番思虑，慕白从袖口拿出一根红线摊在手心，默念三遍口诀后，红线化作一缕光升于半空，形成一面镜子。
镜子里身着深红古袍的青年满脸欣喜：“今日是积了什么德，竟让从来不用照面术的慕白上神照见小老儿我？”
所谓照面术，便是神仙们的一种联系方式，用于不时之需，有事情要问，却又抽不出离开自己所在之地，遂有了这照面术，虽相隔千里，却能通过镜子实现面对面交流。
“废话少说，你切告诉本神如何才能解开误会？”慕白脸冷如冰。
“误会？”镜中人挑起右眉，很是疑惑。
慕白干咳两声，道：“本神有一位朋友…”
“上神有一位朋友！”
慕白话未说完，就被月老打断。
“他下界游玩时遇到一位女仙…”慕白没有理会月老话中之意，继续道。
“哦，偶遇佳人！”
“女仙回家时遇到危险，深受重伤，却不可能让本神的朋友替她疗伤…”
“哦！英雄救美！啧啧啧…”
慕白递过一抹凌厉的目光，月老忙抬手捂住嘴巴，听他继续说：
“那女仙十分倔强，那位朋友只好将她敲晕，带至家中疗伤，却不曾想女仙醒来后，看见自己躺在榻上，因衣衫被血染得太脏，朋友便给女仙换了一件，待那女仙醒来后，却误会本神朋友将她给……那女仙将朋友赶出房门已有一柱香，朋友担心她的伤势，又不敢进屋查探，特要本神来请教月老该如何才能解开误会？”
慕白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一向淡漠的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粉色。
“哈哈哈……！”月老大笑几声后一本正经道：“若真是误会，自是要当面解释清楚！只是…”
“若再不速速道来，本神一把火烧了你的月老庙！”慕白被月老吊得有些不耐烦。
月老暗叹一声，继续道：“此事确实难以开口，兴许还会越描越黑，不如…就…上神，您凑近一些，小老儿用传音术给您，以免被有些爱搜集八卦的小仙们窃听了去！”
慕白往前一步，与悬在半空的镜子更近了些，一条红线穿镜而过，化作一道光灌入慕白耳朵中，淡漠的面容瞬间铁青起来。
“祝上神…不祝上神的朋友一路顺畅，抱得美人归！”月面带喜色，说完便挥袖消失在镜中。
慕白虽对月老的方法有所顾虑，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姑且一试吧。
暗自微叹一声，对着房门行了个拱手礼：“仙子，今日确实是慕白，慕白这厢给仙子道歉了！”
话音一落，里面传来一阵摔茶具的声音。
“请仙子放心，慕白定会对仙子负责到底，只是还请仙子允许慕白进门查看伤势！”
里面传来桌子被劈碎的声音。
“若仙子不能消气，还请仙子告知住处，慕白定带上聘礼，求曲仙子，任仙子生生世世打骂差遣，慕白绝无怨怼。”
按照月老传给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着，藏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微微泛白，仿佛在一瞬间失了血色。
半晌，里面没有了任何动静，慕白试探性地问道：“仙子意下如何？”
等了约一盏茶功夫，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慕白走上前去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竟然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淡漠的脸上瞬间铁青，一脚踹开金丝楠木制成的房门，挥袖点燃挂在墙上的几盏灯，本应躺在榻上的人现在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样子极为狼狈，完全失去了初见她时独傲枝头的高贵。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慕白侧过脸去挥袖撤去地上之人满是血污的衣裙，他游历数万年，从未将女子带入过自己在凡间的栖息之地，更没有女子衣物，唯一一件像女子衣服的，还是珏黎拿来托他带给某位神君的浅黄长袍，可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派上了用场。
如今这件也脏了，只能先用他三万岁时穿过的一件浅绿色袍先将就着。
神仙们换衣服不如凡人那样繁琐，只需将衣服盖在身上，念个口诀就能穿好，即便是他闭着眼睛也能完成此操作，但始终还是觉得过于冒犯，确有些登徒子行径。
衣服盖在锦瑶身上，才想起她背上的伤来，若伤口不断出血，换了衣服也没用，只能施法先将人提到榻上，因一时探伤心急，好像忘记了什么事，转脸一瞧，瞬间面红耳赤。
这回可成了名副其实的登徒子了！
狠狠咽了口唾沫，指尖一道灵光掀起被子将对方完全裹住，按着自己的判断，将被子划开两道口子，只露出背上的两道伤口来。
原来这七情六欲，纵然身为上神，纵使活了几万年，也是无法控制的，他突然想起月老的一句歪理来，“什么四大皆空，什么六根清净，那都是未遇到自己心仪之人罢了！”
从前他不信，还总说月老荒谬，如今想想，荒谬的不是月老，而是他自己！
他自我嘲讽地轻笑一声，挥袖在房门上又设了一道结界，此结界不仅能阻隔外来侵入者，还能阻隔任何窃观，窃听之术。
一切安排妥当后，慕白坐于锦瑶身后，右肩三寸处有排牙印，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着都疼。
慕白手中聚起灵光，轻轻贴在伤口处，运法疗伤。
半柱香后，锦瑶背上的伤口消失不见，复原如如初。
慕白抬袖擦了把额间冒出的汗珠，闭着眼睛用用指尖灵力掀掉被血渍污染的被子，将衣服给锦瑶穿上，一睁眼透过轻薄的绿纱看到一个完美的蝴蝶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心思来。
他迅速闭起眼睛，心中迅速默念三遍清心诀，努力让自己不想，不看，欲望一起，哪是几遍清心诀就能使之覆灭的？
一时间，内心波涛汹涌仿佛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鼻腔里一阵温热，黏糊糊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滴在素白的床单上。
太荒唐了！
慕白连翻带滚地从榻上下来，挥袖收起结界，破门而出，坐在合欢树下闭眼凝神。
半盏茶功夫后，波涛汹涌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不在有任何波浪，刚一睁眼，但见一道深红光芒自天而降，落于对面石凳上，化为人身，一脸狐疑的笑容。
“你来干什么？”慕白语气比比脸更冷。
月老嘻笑两声：“看来小仙的办法是没有奏效！”
慕白只向那扇红楠木门看了一眼，没有言语。
月老轻叹一声：“不急不急，慢慢儿来，小仙有的是办法！”
话音刚落，慕白冷淡的脸上多出一抹凌厉之色：“你若再敢教本神胡言乱语，本神法灭了你！”
“上神息怒，上神息怒，小仙身系人间姻缘，若是被法灭，那天下便要大乱了！”
见上神震怒，月老忙起身行拱手道。
慕白轻瞥月老一眼道：“六界中修炼众多，从下界提拔一位能掌管人间姻缘的，应该不难吧！”
“上神所言极是，只不过…”月老轻笑一声，没有说完。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新来的小仙会将屋内那位美娇娥会牵给哪家神君？”月老说着还侧头往里看了看。
慕白面无表情，朝月老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什么？”月老一脸疑惑。
“树枝！”
月老瞬间明白慕白是要收回他的合欢树枝，面色瞬间变得恭维起来：“上神，那可是能出入你这太华山的令牌啊，若是没了它，小仙再想上来就难了！”
月老手中的合欢树枝便是他面前的这棵已有万年之久的合欢树枝，因其生在太华山，吸收天地灵气，又与慕白朝夕相处，慕白便将一缕神识灌入树中，以做守山之用，从它身上摘下的树枝能破开慕白设下的护山结界，成功进入太华山。
而此树枝不是每位神仙都有的，慕白向来不喜结交朋友，除了天宫太子珏黎有一枝，便是月老手上的这一枝了，且这根树枝还是月老胡搅蛮缠，跟了慕白好几日才要到的，如今要还回去却只需一句话，着实有些不甘心。
“若还想上太华山的话，便帮本神目前的麻烦给解决妥当！”慕白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上神，您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吧，得罪里面那位的又不是小仙，小仙能有什么办法……”
话未说完，慕白眼漏寒光，冷道：“别以为本神不知道这姻缘线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上神发现了？”月老掩嘴偷笑道。
慕白眸中带光：“你好歹也给本神找个安分守己，贤良淑德的！”
忙不迭拱手道：“自小殿下说要一把火将上神烧成肉串之时，小仙便觉得她与上神很相配！”
慕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你这还没老，眼睛怎么就瞎了？真是六界把你叫老了不成？”
“上神若是觉得不配，送回肇山便是了！”月老调侃道。
“事情若办砸了，本神让你先变成烤肉串儿！”慕白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
月老一本正经拱手道：“不知上神有何指示？”
“人是你找的，线是你牵的，你不是最有办法吗？自己想啊！”
慕白说完，负手进了东院，天青的背影消失前，有一道白光入了月老身体，那是道禁制，若月老不能完成慕白所托，他便永远出不了太华山。
“果真外表冷漠，内心闷骚，表里不一还孤芳自赏的六界第一上神！我真是老糊了，好端端的，非要给他牵什么红线！”月老悔不当初，暗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