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秦海理的头顶现在冷得像前女友的心。他的心里在下雨,雨大得就像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那么大,让他好像快要没有知觉了。
上辈子学完化学学核学的日子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用了那么多防脱洗发水都保不住的头发,日渐高飞的发际线,斩断情丝的蹭亮光头,这些痛苦的回忆又重新回到了自己体内。
本以为穿越了之后他终于能够保护重视的东西,而这一切,被长相酷似拆家大王的小师妹无情地打碎了。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他摸着自己秃了的脑壳,双眼无神,嘴里说着自我安慰的话语。
他的心,真的好痛。
“不会好起来了…不会好起来了…”
秦海理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从储物袋里翻出件兜帽,将自己的头遮得严严实实,然后提起站在一边无足无措的妘之南就往外走。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照顾小师妹了。师妹,不过是一个师妹,师妹没了还能再找,头发没了,有的时候就是真没了啊!
往外还没走几步,眼里已经不看路的秦海理就差点撞上了彭星阑。彭星阑自如地一闪,衣袖带风,发丝飘扬。
“师傅好身法!”被提着衣领拎起来的妘之南被帅到鼓起了掌。
彭星阑勾起嘴角,正要说什么,却被双眼赤红,浑身颤抖的秦海理吸引了注意力。
“你这小子不会锻剑锻得走火入魔了吧?”
他略微有些担心,秦海理这幅模样确实和他以往见到的那些走火入魔的修士有那么几分相似。回想起自己师尊教导的“叫醒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打醒”,彭星阑左手握剑,反手就将剑柄砸在秦海理的头上。
只不过彭星阑的剑风都是凌厉的,将秦海理的兜帽吹了起来,露出了个两边有而中间无的秃头。那剑柄砸下去,正正好好砸在中间没有头发的地方。
坚硬的剑鞘砸在头上,痛地秦海理嗷嗷叫。他伸手摸了摸头,感觉自己的头皮好像都肿了起来,连忙凝出一面水镜照了照自己。
“我建议你还是别看比较好。”彭星阑实在是忍不住,侧过头笑了一下。
秦海理的头顶上,左侧有头发,右侧也有头发,就正正好好中间的位置缺了一大块,还能从通过仅剩不多的几缕头发看出妘之南薅头发时手指的方向。露出来的头皮被剑鞘拍得通红,仔细看还能看出剑柄上的纹路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海理实在是觉得没脸见人了,他也找不出适当的表情,木木地戴上兜帽,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院子。
妘之南看着偷笑的师傅,一边想着要补偿些师兄什么,一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正有事情要问你。”彭星阑带着妘之南进了专门为她置出来的院子,让她在桌前坐下。他用神识环视了周围一圈,又在房里细细布了好几道禁制。
“你额头上的印记是怎么来的?你又怎么能抠破我的法衣?”他取出一面镜子递给妘之南,又伸手在她的眼前拂过。
镜子里的女孩还是熟悉的样子,只不过她的额头多了三道银色的痕迹,像三把燃烧的火苗。妘之南伸手去摸,却只能摸到光滑的额头,根本感觉不到额头上印记的存在。
她将自己救了狗又得到了神通的事情详细地讲给彭星阑听。
虽然事情有些超出想象,彭星阑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徒弟拥有了“包整烂”神通的事实——毕竟修仙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他本来想的是,妘之南的父母在离开之前,给她留下了一些“遗产”。
“你有这种神通的事就不要告诉别的人了,最好也改改你不由自主抠来抠去的习惯,”他将自己的右手袖子挽了起来,把手腕搁在桌上:“你试试,能抠烂这个吗?”
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很白,衬得手腕上一道道暗色的伤痕也越发明显。手腕处还戴着个一指宽的黑色皮链。
妘之南低头凑近,发现这黑色的皮链并不是戴在手腕上的,而是牢牢嵌入了血肉之中。她伸出手,抠了抠那皮链。
她整不烂这玩意儿。
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倒是在彭星阑的意料之中,他将手搭在妘之南的头上,将平和的灵气缓缓注入到她的体内。
“平心静气,将你的意识扩散到周围,感受身体周遭的灵气。然后将灵气吸纳到你的体内,就像呼吸一样。”
不过十息,妘之南就感受到了暖暖的气流从头顶汇入自己的体内,凝成小小的一股,被师傅平和的灵气带着在身体各处流动。
“记住这个循环。我再教你一道功法,冥想修炼的时候记得时刻运转。”彭星阑低声念诵着了几遍,又带着妘之南的灵气循环了几圈,“你自己尝试尝试。”
妘之南心中默念着法诀,体内的灵气顺利地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她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期待地看着彭星阑。
“你的悟性很好。但修仙,讲究的是持之以恒。”
被表扬了的妘之南扬起笑来,连连点头。
“从明日开始,卯正就要起来做早课,早课结束后去藏书阁识字念书。等你师兄锻剑成了,我再亲自教你如何成为一名剑修。今日也不早了,就早点休息吧。”说完,彭星阑又递给她一个储物袋,教了她使用方法后便离开了。
妘之南简单地梳洗了一番,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仍然觉得很不真实。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盘腿而坐,运行起刚学的法诀来。
带着红色微粒的灵气不断地从头顶的百会穴汇入体内,她逐渐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灵气流转,她感受到自己的丹田开始发热,一种超乎寻常的舒适逐渐从丹田扩散到身体各处。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妘之南才睁开眼睛。窗户外的天已经亮起来了。
她想到师傅昨日的叮嘱,急急忙忙穿了鞋就往外跑。才推开自己小院的院门,就看到师傅倚在门边,提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
妘之南瞳孔地震。
在她记忆中白衣翩翩,仙气飘飘的师傅,今天竟然穿了一身黑!这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那一身黑衣,竟然在不同的光线下显现出不同的颜色来!
第一眼见,是稳重大气永远不过时的优雅黑;定睛再看,那不是黑色,而是一种透着鲜亮的棕褐色;阳光照射下,彭星阑抬起手来,衣袖竟然在阳光照射下泛起细微的红色。
妘之南大惊,修仙界的时尚,竟恐怖如斯!
若是她去问秦海理,秦海理只会回答——
“这是晒足一百八十天才能染出来的色彩!”
“咦,你已经是练气二层了?”彭星阑收起酒葫芦,散出神识就发现了妘之南的变化。他本来是觉得孩子也累了一天了,让她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才让她用冥想修炼代替睡眠的。
不给妘之南开口道歉的机会,彭星阑带着她练了些用来强身健体的粗浅功法。等妘之南练得面色红润,略微喘气时便停了下来,又送她去藏书阁去学识字念书。
教她识字的是在藏书阁守书的老人。
老人只说自己姓程,让妘之南喊他老程就好。他在教她识字前,先给她讲了些关于昆仑的往事。
妘之南这才知道在拜师时,为什么彭星阑要问她那些问题。
昆仑在几百年前还是仙门之首,人丁兴旺,人才辈出。但在五百年之前的抗魔之战时,昆仑弟子死伤无数。尤其是昆仑剑峰,作为昆仑实力最强的一脉,肩负重任。昆仑剑修站在最前,用一人一剑撕破魔族的阵型。将魔族打回魔域后,昆仑元气大伤,决定暂关仙门调养生息。仅剩的两位大乘长老久久无法突破飞升,先后熬枯了寿命。这让本就不富裕的昆仑雪上加霜,又有一些弟子离开昆仑,去别的门派寻找出路。有些仍然固守在昆仑的弟子,决心要重振昆仑,下山外出历练,虽然魂灯未熄,但也鲜少有人再回到昆仑。
到妘之南加入昆仑之时,偌大的昆仑,竟不足十人了。
老程讲昆仑往事时很平静,和他教妘之南识字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样子。老程脸上没有多少肉,就像是一张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一样,看上去有些骇人。他生气起来的样子更是像恨不得要将妘之南抽筋剥皮吞吃入腹一样。这让妘之南整个上午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又出了什么差错,让这位看书人嘴里冒火将她毫不留情地批评一顿。
老程也是火灵根,嘴里冒火这事儿还是真能做到的。
上午的课业结束,早早守在藏书阁外面的秦海理又提着妘之南的衣领把她拎回了剑峰。他还戴着昨天的兜帽,脸色阴沉,显然还没有从昨天的秃头事故中走出来。
秦海理让妘之南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进了自己的院子。
妘之南发现师兄的小院前面多了个木牌,上面还写着一行字。她今天刚学了自己的名字怎样写,认出了木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她暗暗记下其他字的形状,想着明天去藏书阁学习时问问老程。
第二天她去问了老程。老程说那四个字叫不得入内。
妘之南不得入内。
秦海理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把剑,递给了妘之南。
“哇!”抽剑出鞘,妘之南忍不住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那把剑通体赤红,剑身长而薄,有中脊,两侧出刃。剑镗呈火焰状。剑柄长度适中,既能让妘之南双手抓握,又不至于让她在单手持剑时使用过于笨重。持剑挥动时,剑光都是淡淡的红色。
妘之南收剑入鞘,欢喜地将剑抱在怀里,连连夸赞秦海理锻器技艺高超。
秦海理害羞之余也有点小骄傲,打断了夸赞的话:“师妹不必如此。如果非要感谢我,就请帮我一个忙吧!这是我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
听到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妘之南连帮什么忙都没问,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她本来也是对薅秃了师兄很是内疚。
秦海理眉开眼笑,又教了妘之南如何契约法剑。
“那请师妹……去帮我摘点松茸吧!”
他是真的很想吃炭烤松茸。
但师叔的松茸他不敢自己去薅。虽然最开始搬来剑峰,彭星阑看在他年纪小就没了师傅,又和他师傅有些渊源的关系上对他多加照顾,但自从他不停地偷吃彭星阑种的松茸,不停地偷喝彭星阑的酒后,这本就不坚固的感情就立刻化作虚无。
妘之南是认识松茸长什么样的。师兄告诉她剑峰的田地上就有松茸,她立刻就去了。
捧着满满一手的松茸,妘之南回头就撞见了彭星阑。
感受到自己设在田地的禁制被触发,他赶紧提着剑从屋里出来,以为又是秦海理贪嘴,偷偷去薅他辛辛苦苦种的松茸。没想到出来看见的是自家小女孩在地里吭吭哧哧地摘松茸。他想拔剑教育孩子的想法一下子就熄灭了,抱着剑站在旁边看着。
“师傅,师兄说想吃炭烤松茸,您也一起来吗?”她有点不好意思,邀请彭星阑一起加入。
听到这话,彭星阑立刻就知道秦海理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应了约,心里盘算着晚上去把秦海理好好教育一番。
秦海理看到彭星阑跟着妘之南,缩了缩头,只觉得身上曾经被打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装作什么无事发生的样子,赶紧将松茸处理了。
虽然自己辛辛苦苦种的松茸被薅走了,但是香是真的挺香的。
彭星阑看着吃得开心的两个孩子,决定这次就勉为其难地放秦海理一马。
绝对不是因为炭烤松茸真的很香。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