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别说从前
当人们习惯逢人就称朋呼友，朋友就成了一个危险的词。
——债族箴言
“那我们有的是时间，立林，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陈怡说话间，换了茶叶，一小袋子一泡的包装，能看见那上面写着尖峰红茶。
“我差点忘了，楠楠喝不惯白茶。”
徐立林斜眼一看，顾依楠果然没有碰陈怡给她倒的那杯茶。
“我不是喝不惯白茶，我是只喝煮的白茶，泡的不喝。”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那杯受冷落的白茶倒掉。
徐立林看着那杯水顺着茶台沥水区的弯曲沟渠流去，无声地在边沿隐没，心想，这姑娘的小资是实锤了，而且，以她的性格，估计也不是一般人能hlod得住。很明显，她嘴上喊陈怡姐，说这是自己的大姐大，但实际上并不会因此而委屈自己的喜好。
不过，她有一点又胜过太多人：不轻易做捅破窗户纸的人。
有原则有要求有隐忍，这些可都是优点。徐立林暗暗惭愧，自己对茶就没有任何要求，只当是有不同味道的开水，喝惯了就喜欢了，不喝也不会想，更不会计较或忌讳它们谁是谁。
心思到此，徐立林在这俩女子跟前已经完全溃败了。首先，他感谢并拒绝陈怡的计划全盘破产，陈怡不在乎他的感谢，更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可能；其次，在顾伊楠的性格棱角跟前，他觉得自己相形见拙，之前说她没心没肺，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托大了——在她面前，自己内心的诸般无法自决，实在显得太不济事。
他看向陈怡，微微张了嘴巴，终究没有问出什么话来。
顾伊楠看陈怡重新往杯子里倒红茶，两个指头老练地在杯子边敲了敲。
陈怡似乎看穿徐立林的窘态。
“要不，楠楠，你给他介绍一下我们？”
顾伊楠却不愿意，她笑得嫣然：“姐，你还费这个心，人家一会是要面圣的，还怕他不知道什么是农渔同耕？”
徐立林听不出来她这话是如实陈述还是故意讥弄，反正只能陪着笑。但他毕竟是男孩身，不能认输的。
“其实，相比较于了解农渔同耕，我更想多了解你们一些。”
“哟，这是有想法啊。你话得说清楚点，是想了解我还是想了解楠楠。”
徐立林被抢了白，但却感觉气氛一下子轻松多了。
顾依楠也笑着看他：“你要想了解怡姐的话，去问聪哥。”
这算是个意有所指的情报，陈怡装着羞怒：“别听楠楠瞎说，你要了解我，就多下来陪我喝茶，我就是一个守店的怨妇。”
“不过，”她又说道：“我看你是更想了解楠楠吧？”
徐立林侧脸去看顾依楠，正好顾依楠也看过来，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我要了解楠楠，是不是得天天上天台？”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楠楠”其名，隐约有种冲破禁忌的快感。他以为她们会对此有什么反应，然而并没有。陈怡像是没听到或者已经听惯了。顾伊楠则是水来土掩的神气。
“搞不好你还真的有机会经常上天台。”
“为什么？”
他以为她是在暗示什么，比如工作相关之类。
“不对，我觉得他可能没多少上天台的机会。”
陈怡补了一个完全相左的猜测。
徐立林干脆就不再想了，也不指望她们真的会告诉自己经常上天台和没机会上天台的背后真因。切，说到底，不过就是消磨时间打哈哈而已。
“总之，关于我们，你还是有足够多的了解时间的，来日方长嘛，倒是你，希望你能真的把我们当朋友。”
陈怡这话就说得认真了，认真到徐立林不得不重新警醒自己，今天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入职履新，更像是有缘同行，应当珍惜。
“会的。”
他的口气很坚决。
顾伊楠却说：“朋友是个危险的词呢。记得昨天有人问过我，什么是朋友？”
徐立林知道她这是挠自己的胳肢窝了。
“哈哈，等等，我也想起一事来，好像昨天也有人说过，他刚失去了一个朋友。”
陈怡跟着起哄。不过，她不是挠胳肢窝，她是重究事件详情。
“对吧，立林，你昨天说朋友介绍你送外卖，最后却丢了朋友的脸，朋友都没得做了，怎么回事？”
“这……”
徐立林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这时，陈怡的手机有了动静，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楠楠，你们上去吧，老板在了。”
徐立林被解了围，心头疑云又起：虽然陈怡、顾伊楠都很热心，但自己加入他们真的对吗？这样一家还不是很真切了解的公司，有一个好像不太靠谱的老板，而且，一开始陈怡说，顾伊楠会领他上楼办入职，一会又说老板不在等老板来了再去上，可见管理也并非体制化，有着浓浓的人治味道——特别是，五千块一个月，这样的薪水对自己，其实是没多少意义的。
想到这，徐立林开始责怪自己，到底是怎么啦，吃错药了还是被下什么降头了，还什么去面圣！
“那我们走吧！”
顾伊楠一边招呼徐立林，一边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渣倒掉，然后规矩地放到陈怡方便清洗的位置。
徐立林心头竟有了疑虑，动作也显得迟缓。
“走吧，朋友。”
顾伊楠出乎意料地一个粉掌轻拍在他肩头上，这让他一个激灵。是了，我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钱不钱的才被说服，我是一个昨天还万籁俱寂的人，想什么五千块不五千块呢——昨天在天台上的种种画面快速从他的脑海里闪过，特别是顾伊楠关于万物皆生命的那番大论。
“那我先上去，谢谢陈姐的茶。”
他站起来，跟着顾伊楠往外走，刚才还在异动的心魔，此刻又不知跑哪去了。
他们需要走出店门，转而从南门进入中心花园，然后乘电梯上四楼。想想城市广场这种出入设计，也真是太落伍了，商用和住宅共用同一部电梯，同一个出入口，实在不合理。反正，等电梯的时间不算短，好容易下来了，只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长发蓬松臂上有刺青的青年。然后，电梯上行，只有他们俩。
顾依楠按了两个键，先是3，然后是4。想必那个3是按错的。然而，到了3楼，电梯门一开，顾伊楠抓着徐立林的手臂往外走。
“干嘛，不是四楼吗？”
电梯外，是大致四五米的短廊，然后横接着环廊。短廊里空无一人，也无从知道环廊所串连的，是什么样的空间。
“告诉我，你说给朋友丢脸，丢掉了一个朋友，是什么回事？”
顾伊楠把徐立林按在廊墙上，完全是逼问的架式。
“什么？”
她这个举动太让徐立林意外了，他知道她有性格，但没想到动起手来，手上的劲还不小。
她盯着他。一米六出头的女生对一米七几的男生动用眼神杀，几乎没有任何身高劣势。
“告诉我！”
他有点蒙了，不知道她这是何意，真真地被她震慑了。
“很简单，我是专送类的外卖员，在公司有编制有登记的，然后找我的催收电话就打到公司去了。这还不算，还出现我服务过的客户被催收电话骚扰的……反正，只要我的电话拨过的号码，都可能成了催收的轰炸对像，最后我朋友怪我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他好心帮我，我却害他……就是这样。”
顾伊楠听完却笑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多大事。说到底，你就是玻璃心。”
“你什么意思呀？莫名其妙！”
顾伊楠把安全距离还给了他，重新按了电梯。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你到底多脆弱。哈哈哈，我跟你说，以后这样的从前就别跟人说了，最好你自己就把它们忘掉。”
她竟然还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