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现在开始
如果你的肢体起了脓疮，怎么贴膏药都于事无补，那就，先把它刮掉，忍住疼痛，等着愈合就好。——债族箴言
徐立林按时出现在陈怡面前，他想好了，此行两个目的，一是感谢陈怡的招徕，二是拒绝她。
“加入你们，可以不用登记任何证件吗？”
“不用，不用太麻烦，我们先喝杯茶，然后带你上四楼，会有人给你办入职手续，只需要登记身份证，手机号，留下银行卡号用以发放工资就可以。”
陈怡的茶，和昨天一样，就是从一个半大不小的塑料袋里抓一小把树叶子，徐立林能喝出来，这是白茶。白茶饼他有喝过，但这样像风干的叶子散装在简易的包装袋里的，还是第一次。
当然了，今天的茶，和昨天相比，有不一样的涩。
“算了吧，登记了后，你们会不厌其烦的，然后，会不得不把我辞退。”
“为什么？”陈怡一脸的不可置信。
“陈姐，感谢的话不多说了，给你看看这个。”
徐立林把手机屏幕亮给陈怡看。
“昨天我共有78个未接，短信息就没数了，已经完全躺平，不再看了。”
陈怡接过手机，认真地划拉了一下，满屏红彤彤的号码，他所言非虚。
她笑容不改，把手机还给他，依然是不明就里的口吻。
“那又怎么啦？”
徐立林嘴角泛起鸡同鸭讲的冷笑。
“这些都是追债电话，我被轰炸两年了。短信里，关于我将被起诉的警告，已经无数次，我都麻了，也木了。”
“那又如何？”
陈怡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徐立林看在眼里，心想，你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陈姐，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的烦扰，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通讯录上有多少人也同样不胜其扰。我的通讯录不知道被爆过多少次，关于我的负债信息，不知道在多少人的手机里出现过。”
陈怡叹了一口气。
“无孔无入的催收。姐明白了，你是想说，你背着债务，一直在被催收。那你能告诉姐，都是什么债务吗？共有多少？卡片的有多少，网贷的又有多少？”
“陈姐，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成为我的就业单位，那么催收很快会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知道，然后，电话会打到你们这里来，我想，没有什么企业愿意有这样的员工吧。”
“不！”
陈怡斩钉截铁般地拍了一下茶台。
“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
徐立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立林，我问你，你担心的具体是什么？是怕你负债会被新的同事知道吗？还是怕催收会骚扰我们？”
徐立林觉得自己此刻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我是无所谓了，什么诚信什么形象，早已无所谓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实在还不起，没得还，知道的都知道了，怎么看就怎么看了……我只是，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
“我想帮你，你信吗？”
陈怡目光灼灼。
“帮我什么？”
“我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因为昨天我们喝了顿酒，就随意一说，想给你一份工作。姐是真心觉得，如果你实在还没有具体的打算，不如先来姐这里……只是，我想不到，你连我让你来做什么都没问，就先想着拒绝了。”
徐立林这才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你都能想着不要给我们添麻烦，那么这样的麻烦对我们就更不算什么了。你要明白，这年头，负债逾期被催收催到惶惶不可终日的，不止你一人。你都说了，你选择躺平，那还怕什么呢？听姐的，先踏实找事做，先把心里的那份惶恐隔离掉，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能好起来。”
“姐，你说得轻松了。”
徐立林的话音低沉下来。老实说，这样的道理他并非没有听过。但陈怡不仅是在拿话抚慰他，更是拿定了主意，想给他一份新工作。
“被催收毁掉工作、毁掉朋友圈、毁掉家庭的，比比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避免这样的厄运。”
陈怡竟又笑了。
“苦大仇深的，大好男儿，要阳光一点才好。”
她电话响了。
“是楠楠，估计是问你的。”
她点了免提，果然是顾伊楠的声音。
“姐，徐立林来了吗？”
“来了，你下来，带他去办入职。”
挂了电话，她招呼道：“喝茶，如果只是这个原因，你可以不用顾虑了。”
徐立林机械地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一时间两手不知如何安放，只能转动着空茶杯。陈怡把公道杯伸过来，给他倒了七分茶。
“你不再送外卖……也是这个原因吗？”
徐立林觉得前来感谢并拒绝的心气全都被她化掉了。特别是，她跟顾伊楠的免提式通话所摆出的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像是一颗热弹，把自己心里的防线都融于无形。
顾伊楠来了，依然一袭长裙，米白的底色上绽放着灿烂的桃色花朵，快步走来，就像一整个春天迎面而来。
她面容平静，见了徐立林，就是三个字：
“小气包。”
徐立林知道她在怪自己昨晚掐了她的语音电话，无可辨驳。
陈怡给她也倒了杯茶，她自己挪了一下木头凳子，在徐立林身旁坐下，二人之间留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都聊好了？”
“聊好了。”陈怡完全大包大揽的神气，又问徐立林：“聊好了吗，我们？”
“那……”
徐立林还是有些纠结。
“我能做什么？”
的确，从开始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陈怡让他来具体做什么。
“做你的本行，策划。反正我把你的情况也跟老板说了，老板觉得你可以来做这个，具体是什么，他来跟你说。”
这话提醒了徐立林，陈怡并非老板。老板是谁？按他之前的暗自猜测，和顾伊楠定有关系。看来，陈怡的大包大揽，保不准也有顾伊楠的助攻。想到这，他有点难为情起来。
顾依楠也快人快语。
“月薪五千，没问题吧。我接到的任务是带你上楼。”
陈怡却说道：“也不急，老板还没到呢。”
“又还没到，这人，永远都不准时的。”
顾依楠老实不客气的口吻，让徐立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