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天之前

    所谓心有灵犀，往往基于相似的经历或遭遇——债族箴言

    这是漫长的一天，就算从下午的车祸算起，它都足够漫长。

    由于明天沈聪还有事——他有说要跟船，所以，酒意盎然衷肠互诉的时光没有被姿意拖长，徐立林回到住处，还没到十一点。

    他很确定，自己是故意没有去那学校门口拿回自己的电动车。因为，他没有醉到忘了这件事。并且，他很自信，如果抛开可能会被交警临检的风险，他完全能清醒地把那电动车骑回来。

    然而，他更确定的是，在车祸发生之前，自己就已经打定主意抛弃这辆电动车，以及它所曾经见证的一切了，所以，这车于他而言，暂没有取回的必要。如若今晚，它被盗了，那也是它应有的归宿。

    沈聪说要送他回来，但他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最后的分别发生在他钻进网约车的那一刻，沈聪、陈怡，以及顾伊楠，一起送他上车，一起与他作别。

    回来这一路，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画面从下午的车祸，到陈怡，到顾伊楠，到沈聪，乃至牛大力店里的一应噪杂和喧囂，这电影真的不短，这一天，真的足够长，特别是关于它的一切，竟都与自己的过往无关——这三个人，都是新相识。

    一个人，一生中，有多大机率在毫无预料的情形下，走马灯地与三个相互熟悉的人认识，并且，畅快地喝了顿酒，天马行空地说了些话？

    回想起来，酒间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多少干货，如沈聪所说的关于明天的种种，说到底只是闪烁其词——然而，就在言语闪烁间，莫名地有把大梳子，悄悄在他心里走了几个来回，这种感觉真的很久违，也很好。

    都说成年人的聚会，只要超出三个人，就不可能真正推心置腹，但他依然可以确定，今晚是可以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

    特别是，临出牛大力店门的时候，陈怡有意无意地扶了扶他，并清晰地说道：

    “明天，你来我这里吧。如果你暂时没想到接下来的打算，先来我这里，看能干点什么，放心，不缺你的工资。关键是，我现在正缺人。”

    徐立林把话听得真切，当时却有点恍惚，是不是自己在酒桌上卖惨的痕迹过重，所以，引来陈怡的慈悲。

    进了家门，徐立林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洗手台上把自己的脸拍打了n遍，然后，烧开水——确切说，是把电茶壶里的水烧温，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口。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而我所经历的都是新的。

    徐立林再次告诉自己，虽然这一天也曾心里万籁俱寂，但最后却是历遇良人。

    没错，得从那个名叫纪得的老男人算起，今天所遇到的人都自带温润，似乎自己一不小心捅了好人窝，好人都冒出来了，世界也显得没那么面目狰狞。

    想到这，徐立林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只见上面显示未接来电78个。

    “操！”

    他狠狠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这一扔，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拿起一看，号码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于是，拇指往上一划，任它继续拔号待接状态，反正震动就此消失，自己可以一如既往，视而不见。

    没多一会，有个微信语音电话进来了，显示为“楠楠”。

    徐立林看着那两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顾伊楠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白天在天台上那么娇美了，相反，有点凶，这或许是自己酒意太浓所导致的听觉偏差。

    “徐立林，你该不会就这样开始玩消失吧？！”

    “什么？”

    “刚才怡姐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什么意思，你现在人在哪？”

    哦，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是陈怡的，自己拨出过，难怪似曾相识。也怪自己，只需要查一下号码纪录，就能确定这个号码是可以接的，或者，是可以回拔的，不至于让顾伊楠打电话过来骂。

    可是，这有什么好骂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刚到家没多久啊，我玩什么消失。我不知道那是陈姐电话，这样，我给她打回去。”

    顾伊楠在那边没声了，估计她自己也发觉自己话说得急了。

    “喂？那没事先挂了吧。”

    话虽这么说，没听到顾伊楠发话，他徐立林还真不敢挂。

    “挂什么挂。怡姐让我告诉你，明天上午八点半，到店里来。”

    “到店里？”徐立林有点侷促：“陈姐的意思是……可是，我还没想好。”

    “你想不好的，你这种人，必须要脸怼在墙上，或者被人从背后重重给你一拳，你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顾伊楠的语气这会算是正常了，恢复那种可以说是装腔作势的知性的冰冷。

    “你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当然了。我可以肯定一点，城市广场的天台如果没有加装铁栅栏，你也不会在今天跳下去。”

    “你……”

    原本，他心里还感激顾伊楠在天台上的出现，以及和自己的一番长聊，想不到……她是因为喝了酒吗？说得这么刻薄？

    徐立林怒从心头起，立马掐断了电话。

    掐断一通电话，比掐断一根葱容易太多了。

    葱被掐断，手有余香。电话被掐断，掐断的人大概率都会后悔。

    再怎么说，顾伊楠都是个女孩子，实在犯不着和她这样计较。

    然而，徐立林也不可能给她拨回去了。他把手机拿在手里，对着屏幕发怔。很快，他想到了最合理的作法是，给陈怡回电话。

    应该怎么跟陈怡说，拒绝吗？还是答应？

    陈怡能给自己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工作对自己还有意义？

    不管怎么样，都得感谢她，感谢她对自己现状的关注，以及对自己明天的关切。

    只可惜，无论是陈怡，还是顾伊楠和沈聪，谁都没能真正了解自己的现状。

    先不拒绝，也先不答应吧。徐立林想好了，再怎么说，自己不能太驳人家的面子。

    思虑至此，他准备把电话拨出去。

    然而，有个微信消息进来。

    是顾伊楠：“不用这么小气吧，别让我小看你。也许，你还没有真正把我们当朋友，但徐立林，你必须相信，无论我，还是怡姐，还是聪哥，都愿意把你当朋友。”

    “为什么？”

    “直觉！”

    “直觉，什么直觉？”

    “觉得你和我们都是同一类人。虽然，你还没有真正向我们敞开心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的内心，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就是在这个临界点上，你看到了我们，我们也看到了你。”

    徐立林像是被一箭穿心，他闭上双眼，握了握拳。

    必须承认，她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