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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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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冬的寒冷最是磨人,睢都艳阳高照,风却吹得人骨头都在打颤。

    菖雅学宫复课,学子们为了今岁的学考,如往年般忙碌了起来,作为先生,韩承言自然也不能耽搁,每每下了值就直奔学宫而去。

    睢都风起云涌,可一踏入西山却觉得清静不少,连寒冷都带着一丝温柔。

    “郡主安,”门口的书侍抱着脚踏来到安平王府的马车前,“韩先生已经在齐云阁等您了。”

    “有劳。”杨清蘅朝他笑笑,上年害羞的红了脸,忙不迭的将她引进去。

    今日杨清蘅特地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简单干练,故而她出现在学宫里并未引起什么关注。素雪抱着盒子走的小心翼翼,任人瞧见,都以为是什么贵重要紧的东西。

    “郡主,齐云阁是先生们的居室我就送您到这里了。”

    山上寒凉,齐云阁的廊桥边已经烧起了炭火。悬在门前的风铃微微晃动,引人侧目。韩承言披着氅衣,正坐在外头和学生交代着事情,瞧见杨清蘅,他回过神去又说了两句,学生便拱手告辞。

    “你这么喜欢坐外头啊?让长公主瞧见了,不得说教你半日?”

    “这不是没瞧见吗?”韩承言亲自迎过来,“早晨书侍送了拜帖来,你怎么突然想着来学宫?”

    “手怎么这样凉,”杨清蘅握住他有些发红的手,“我没事就不能来?”

    “自然可以,你是客卿先生,来去自由。外头凉,进屋说。”

    韩司一早便在屋内烧好了茶水,此刻两人相携而来,韩司挪捏的笑了笑,奉好茶便拉着素雪退下。

    “这是什么?素雪都这般小心翼翼?”韩承言好奇的摸了摸盒子

    “打开看看?”

    盖子一开,盒子里迸发出一股香气,浓而不腻,清冽甘甜。韩承言端起里头的小盏,只见里头盛满了清透的香液。

    “这是什么?”

    “里头是桂皮,松针,辛夷,栀子熬的香膏。”

    “香膏?”韩承言轻轻晃了晃,“这不是香液?”

    “哎呀还没凝上!要不要?!不要倒了。”

    “要,怎么不要!”韩承言小心的端着躲过她的手,“这份生辰礼物,我很喜欢。晗晗,谢谢你。”

    原来韩承言记得。

    这是他们的缘分,杨清蘅与杨书瀚是“龙凤子”,而韩承言比杨书瀚晚生半柱香,却比杨清蘅早来。每年的十一月,韩杨两家的生辰宴也算是睢都的大事。可惜今年恐怕无此佳宴了。

    “还有五日,”杨清蘅叹气,“战事紧,明日尚熙殿大朝后,我和哥哥可能就要离京。说来这也不是第一个不在一处的生辰,但现下,我格外遗憾。”

    “往日觉得感怀时光易逝是无用之举,而今却也只能想着从前聊以慰藉,”韩承言笑了,“你及笄那年,太皇太后是你的三簪之一,母亲带我入宫观礼,那是我第一回见你好好上妆。后来宫宴的时候,你扶着发髻,悄悄地进了我歇息的侧殿。”

    “哼!你当年那表情,可不怎么让人舒心啊。”

    “我那是被你给吓得。送礼物你怎么不走正门呢?”

    “那年我也刚刚回朝不久,你不是想要先生那样的贡砚吗?我从太皇太后那里讨来的,若是转头就送给你,叫人知道我堂堂郡主要这般念着你,多没面子啊?”

    韩承言今天才知道,原来太皇太后许下的给玉尧郡主私选的礼物,竟然在自己手里。他拉开桌旁的抽箱,从一摞摞叠的整整齐齐的书底下拿出一只锦盒。

    里头躺着一块全新的贡砚,竟然用都未曾用过。

    “你还留着呢?!”杨清蘅拿起墨砚,颇为意外,“这么好的东西,我当你早用了。”

    “哪儿能啊,这可是你那么多年来,唯一送的正常东西,多稀罕呐。”

    ??????

    什么叫,唯一送的正常东西??

    好不容易谈谈情,这气氛怎么就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你说清楚?!给你机会再说一遍!”杨清蘅扑过去试图挠他腰痒痒

    “好了好了我错了,”韩承言笑着躲避,杨清蘅也没怎么用力,三两下便被韩承言压住手腕,揽在怀里。

    “今日来,倒也不只是为了给你送礼。”杨清蘅拿出了一封奏折,“如我所料,谢长允领着原来大皇子的残部,想在边塞动刀了。”

    韩承言看过后轻轻放在椅子边上,颇为恼怒的轻哼一声。

    “安平王这么多年的教导和苦心,到头来竟是白费了。”

    “我现在只心疼清菱,怎么就让这等货色骗了真心。”

    “明日我们韩家这头你不用担心,”韩承言握着杯盏,“你想办法按住谢长允就成。万不能在此时乱了布置。”

    “陛下偏向谢家,这是很明显的事。我不能保证按住谢长允。”杨清蘅蹙眉

    韩承言也沉默了,最坏的情况,莫过于皇帝偏听偏信,硬生生搅乱边境的布置,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我觉得,皇帝虽糊涂,却也不至于任由党争牵涉战事,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便是监军。”

    四目相对,韩承言欣然一笑。

    “然,所以该怎么做,也不用多说了。”

    杨清蘅优雅的品着茶,难得的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学宫的暮钟敲响。

    “今日你回府吗?”杨清蘅理着衣摆

    “要回,往年都宿在学宫,以方便学子前来问课,今年我身体抱恙,若是不回家,母亲怕是会追到学宫来的。不知郡主可愿意捎韩某一程?”

    韩承言笑得温和,杨清蘅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

    “自然,就当做是韩先生帮忙照顾我家孩子的谢礼了。”

    “你不接两小子了?”

    “学考在即,家里头也乱,就让他们宿在学宫吧。”

    “也好,我已经交代信得过的人照看着,叫子恪与县主放心。”

    两人一路走着,路过的学子纷纷与韩承言打招呼,一边好奇或兴奋地看着杨清蘅。

    “那是玉尧殿下吧?!”一名女学子打完招呼后抓着一旁的伙伴问

    “是呀,”同伴也十分有兴趣,“上回只是在观礼台上远远地见了一眼,郡主好生厉害啊!竟然能拉开五石大弓!听先生们说,当年她在学宫的时候,次次学考都是一二!”

    “怪不得敬德先生愿意与之交好呢?若是我有玉尧殿下一半的才学,曹师兄也就……”女学子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捂住嘴。

    “呀,你还想着曹师兄呐,”同伴调笑道,“不过近日传出风声,说敬德先生与玉尧殿下,恐要结秦晋之好了!”

    “你家也听说了吗?”女学子小声问道,还不忘瞧瞧左右

    “谁家在宫里头没点消息呢?听说啊,长公主殿下将及笄礼都送给了玉尧殿下呢,尚服局在上头绣的纹路,可是青鸾呐。”

    “天哪,若是真的,那岂不是两家人都相看好了?!”

    “可不是,我还听说啊……”

    类似的议论,在学宫还不断产生着,当事人却不以为然,进了同一辆马车。

    “姑姑!大姑姑!”素雪刚放下车帘,学宫里两道影子急匆匆的奔过来。

    “大姑姑!”杨泽骏一身素色衣袍,急匆匆的领着谢泽州追过来。

    “听见了,慢些!”杨清蘅掀起车帘,探出身子迎接。

    像个孩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素雪给他们拍着背。

    “姨母,”谢泽州小脸跑的通红,从衣襟里拿出两支只小小的宫绦,“这是我与阿骏做的,先生说方胜结有平安之意,舅母说边境生了战事,我与阿骏要学考,不能相送,愿姨母和舅舅一路平安,旗开得胜。”

    “谢谢洲儿,”杨清蘅抱了抱两个孩子,“你二人要机灵些,平日里要多照顾着你们的母亲,要好好跟着敬德先生学。”

    谢泽州点点头,颇有几分沉稳的气度了。杨泽骏在一旁小小的嗯了一声,眼眶红红的。杨清蘅贴身带着两只小小的宫绦,伸手揉了揉杨泽骏的脑袋。

    “干嘛呀,又不是现在就走了,你这个哥哥也忒丢份了。”

    “才没有。”小孩儿倔强的仰起头

    “好,骏儿,你要好好考学,若这次回来你能得个好名次,便带你去北麓大郡。”

    “真的?!”杨泽骏激动地蹦跶,方才那一点点的伤感顿时一扫而光,整张脸洋溢着兴奋。

    “说话算话,到时候,你就是杨家真正的小世孙了。行了,饭堂该放饭了,快些去吧,晚了没肉吃!”

    一打岔,两个孩子的注意力转移的飞快,来时匆匆忙忙,走的时候也着急忙慌,生怕真的没饭吃。

    韩承言坐在车内安安静静的等着,杨清蘅回过身就对上了他一脸“慈祥”的笑容。两人一路默契的避开政事,闲逸的聊聊闲话。

    马车停在绥宁王府门口,韩司跳下车,正准备掀开车帘接韩承言时,车帘突然被一把按住。韩司正要再掀,素雪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同退后两步等待。

    韩承言一把按下车帘,转身搂过杨清蘅。

    “晗晗,”韩承言将下巴放在她发顶,“你要平安。”

    杨清蘅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身在睢都中,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就算他二人情投意合,在外人面前也只能是“相敬如宾”,无数人盯着他们,包括九五之尊。

    乱局已动,执棋人亦为棋子。

    愿君,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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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黄昏,睢都南城门外零零散散的有几个赶路人,安平王妃的车马此时也正停在此处。

    杨清蘅牵着马跟在后头,安平王妃拉崔挽绮说着道别话。

    “别送了,快些回去吧,子恪与晗晗明日出征,这会儿管我做什么?”

    “姨母这是哪里话,”杨清蘅把缰绳递过去,“姨母这一路,可要小心些,到了家得给我来个信。”

    “别惦记我了,”崔挽绮拍拍她的手,“你与子恪要谨慎些啊,这好不容易找的的如意郎君,别再生波折了。”

    “别操心了,”安平王妃笑笑,“阿姐快走吧,趁着天还没黑。”

    “就此别过。晗晗你放心,我们清河守备军这头绝不会给那监军好果子吃。”

    “姨母自个儿决断便是,此事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不必耿耿于怀。”

    崔挽绮噎了一下,早晨大朝上,自家侄子侄女争的脸红脖子粗,一脸被小人拿捏住的憋屈。这会儿又像没事人一般,她也明白,此事恐怕也有思虑,不能多问,她能做的,便是永远站在家人这边。

    有时候觉得,杨清蘅的行事作风,愈发像年轻时候的韩点苍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崔挽绮翻身上马,朝她们挥挥手,领着自己的人马策马而去。

    “母亲,回去吧。”

    “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王妃任女儿扶着,轻轻叹一口气

    “母亲想见,随时可以去清河。”

    “任性了不是?我是王妃,若无令符是出不了睢都的。”

    “母亲,若是姨母想你了,只要您想去,就别犹豫,反正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车马钱。”

    杨清蘅停住脚步,死死拽着她的披风。

    王妃愣了一下,随即安抚的握住女儿的手。

    “我记住了,若是你姨母想我,我一定带着阿骏洲儿他们去清河散散心。”

    这话说得隐晦,可王妃已经懂了。睢都不是什么安稳之地,必要的时候,清河这头的信得时刻注意,切不能让皇室拿捏住王府亲眷作为把柄。

    “长公主本来说好了,待你与敬德生辰日便正式上门求亲,如今,你马上要去云阳,这事儿只能拖一拖了。”

    “无碍的,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会儿。母亲别嫌我旧事重提,您可得好生照看着洲儿和清菱,谢长允那头……算了,如今这也算不得家事了,再议吧。”

    “你惯会安排我,你自己也得多多小心。再怎么样你也是个丫头,不比你父亲和哥哥皮糙肉厚,千万别再伤着了。”

    “知道了,”杨清蘅难得的没有回嘴,“我会小心的,哥哥那头的事情估摸着已经处理完了,我差不多得过去一趟,母亲先回家吧,我骑马去。”

    “早些回来,你们二娘煨了烫的,都要回家用饭!”

    “好,母亲快走吧!”杨清蘅笑着上马离开

    王妃久久未曾放下车帘,她想看看女儿快活的样子。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未来的日子,恐怕不再会舒心畅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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