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再见张城主，再见大荒城

    1

    我焦急的四下张望，口中大喊着邱小果的名字，我脸上已经凝固的泪痕和额上残留的余香都切实的告诉我这一切绝非梦境。

    我再次冲到张连城的面前，他仍然端坐在那，恍惚中总感觉时光倒流，一切仿佛从昨天又来了一次。

    我急不可耐的问：

    “邱小果又去哪了？”

    张连城的食指轻搓他没了胡子的下巴：

    “为什么要说‘又’？”

    我觉得他在跟我贫嘴，有些愤怒：

    “你哪那么多废话！”

    张连城摇头叹息：

    “儿子，这点你怎么就不随我，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

    我怒意更盛：

    “瞎叫什么？我还没打算认你呢！快说你见没见过她！”

    张连城淡淡的说：

    “来过，又走了。”

    不知为什么这话我昨天好像听过：

    “她又要杀你？”

    张连城说：

    “这次她倒没想杀我。昭仲……别找了，她走了。”

    我愣在当场：

    “走了？走哪去了？”

    张连城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离开了荒城。”

    我不能接受：

    “你胡说！昨晚我们还在一起喝酒！”

    张连城轻叹一声：

    “那姑娘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让你不要去找她，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我疯了似的咆哮：

    “胡说！你胡说！她答应跟我回渤海去的！她答应嫁给我了！”

    张连城的眼圈有些泛红，我敢断定这老家伙几十年前肯定和我一样爱哭，然后把这个毛病完美的遗传给了我。

    他沉声说：

    “那姑娘的确对你情深义重，可惜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儿子，别回渤海郡了，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会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包括‘天下无敌’，只要你愿意，将来大荒城主之位也是你的，‘天机’的奥秘我们父子一同参悟，你可以与我一样获得长生！”

    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发出冷笑，狠狠瞪着他：

    “是你！是你把邱小果赶走的对不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会留在这，你凭什么赶走我的女人？”

    张连城的面上满是不可思议，犹豫再三，还是缓缓道出了实情：

    “你冤枉我了，不是我赶走你的女人，而是你的女人已经命不久矣。”

    我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2

    张连城不忍再看我，目光缓缓垂了下去：

    “那位姑娘身中陈余骆彦毕跃修发联手一击，普通人早已当场毙命，尽管后来我全力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可是她与我有杀父之仇，不肯再接受我的救治。那女子性子异常刚烈，也不想死在你的面前，于是来找我让我送她出城，自生自灭去了。”

    寒意袭满了我的全身，我颤声发问：

    “所以你就让她自生自灭？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连城淡淡的说：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徒增悲伤罢了。”

    那一刻我终于切实体会了什么叫做心灰意冷，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仿佛都不再和我有半分关系。

    张连城表情复杂的看着我，缓缓起身走近我的身边，淡淡道：

    “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所以在她出城之前将我毕生修炼的内丹打入了她的体内，能不能凭借内丹之力活下去就看她的造化了，希望不大，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一把抓住张连城，发自内心的对他说出了第一句好话：

    “谢谢你。”

    张连城点点头，我却越发慌乱：

    “我得去找她，她有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张连城凝视着我：

    “儿子，听我一句。她既然托我带话，就是不想你去找她，人生的路还很长，试问如果你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尸体，你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愕然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我一定要去找她，无论她是死是活，没有她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生活。”

    张连城皱起了眉头，高声说：

    “张昭仲！振作一点！你是个男人，男人这辈子总要舍弃一些无法舍弃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

    “所以你就舍弃了我和我娘！？”

    张连城哑口无言，只能满面愁容的看着我。

    我很难过，我并不在乎从小到大我失去了多少，我只是觉得可悲，既然明知无法舍弃的东西为什么有人可以狠心割舍。

    我幽幽道：

    “张城主，对不起，我没您那么心狠。您说的长生，天下无敌，只有您这样的人才会为之疯狂，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我不想当城主，也不想爹娘是什么公主大将军，我只想像沈丹青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想，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张连城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但你是我张连城的儿子……”

    我苦笑着说：

    “可以不是。”

    张连城再次无言以对，我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说实话，我曾无数次梦想我爹是个大英雄，有天他会带着千军万马来接我，让我过上万人敬仰富可敌国的美好生活。可真到美梦成真的时候我却发现这太残酷了，不是我能接受的，我宁愿我爹只是个名叫张二狗的普通人。”

    张连城再也无法掩饰，露出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娘当年总是管我叫二狗子……”

    我不想听他提我娘，也不想再面对他，不知为什么，这老家伙那哀伤的模样莫名让我感到一丝心疼。我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就听张连城大叫：

    “没有我的同意你出不去大荒城。”

    我的心瞬间冰冷，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随你的便，出不去我就死在路上！”

    3

    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也不想承认对他那种源于血液的情感。我一路奔跑到洪荒大殿的边缘，探头往下一看就懵了，大殿距离下一块悬空平台的高度基本和跳悬崖没什么两样。我很后悔没让沈丹青教我一些他那神乎其神的轻功，更后悔自己投错了胎，没能像鸟儿一样长出一对自由翱翔的翅膀。

    我就这样呆呆望着下面，不知不觉过了一天一夜，其间无数次想起命在旦夕的邱小果的模样，忍不住痛哭然后就发呆，发完呆接着哭泣，直到我的神经濒临崩溃，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我的脑海。

    我心想：妈的，反正找不到邱小果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不如就这么一了百了算了。

    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我闭上眼一个箭步纵身跃下，盘算着粉身碎骨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被四个长的像大马猴一样的丑鬼托在手上，身体并没摔的支离破碎，反而被人托在半空之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爽的感觉。

    修发回头朝我乐：

    “少主，你是真牛逼啊。”

    毕跃也露出敬佩之情：

    “这么高你也敢跳？”

    骆彦怀疑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们就在你附近等着，故意整这一出啊？”

    只有陈余面无表情，半晌才厉声质问：

    “傻小子，你是不是傻呀？”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们四个，茫然发问：

    “你们一直暗中监视我？”

    四大护法齐齐点头称是。

    我立刻翻脸：

    “那你们他妈的就在那看着不早点出来帮我！？太不够意思了！”

    骆彦抢着说：

    “城主不让我们帮你。”

    修发还在那坏笑：

    “谁能想到你真敢往下跳啊？城主还以为你一害怕就会回去找他呢。”

    毕跃竖起大拇指，不忘借机拍个马屁：

    “要不还得是城主的亲儿子呢，真他妈有种！”

    陈余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问我：

    “少主，你就真的忍心为了个女人连亲爹都不要了？”

    我瞪了陈余一眼，还是那句话：

    “关你屁事！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快放我下来，我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骆彦摇了摇头：

    “少主放心，我们不是要抬你回大殿，而是奉了城主之命，送你去大门。”

    我一愣：

    “张连城肯放我走了？”

    毕跃淡淡的说：

    “城主是有大智慧的人，自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命我们暗中跟着你，就是为了保护你，毕竟城中十万妖魔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执意要走，半路被妖人抓去生吞活剥了咋办？”

    修发收起笑意，看了看我：

    “说一千道一万他也是你亲爹，自古又有哪个爹不疼爱自己儿子的。”

    我知道他们几个又在试图游说我，我反而有些不耐烦：

    “你们没必要说这么多，他是你们老大，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得了。”

    陈余凝神看着我：

    “你要明白，我们兄弟从不废话，唠唠叨叨只是为了城主。”

    我急了：

    “是是是，你们城主最可怜，最需要人关爱！你们怎么不想想他当初抛弃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吃奶的孩子！能安然活到现在，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陈余没有说话，虽然他长得像个大马猴，但还是知道些是非对错，那三个家伙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在我耳边你一句他一句的说废话，我听都懒得听。一行人缓缓临近我们来时紧紧闭合的大荒城门，远远我就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早早在那里等着我们。

    4

    张连城尽量在脸上挤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默默看着我。我却假装看不见，刚被四大护法撂下就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急不可耐的往城门走去。走过张连城身边时我还是礼貌性的拱手行礼：

    “张城主不用送了，请回吧。”

    张连城盯着我，缓缓道：

    “真的非走不可？”

    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笑着朝身后的四大护法挥手告别：

    “废话。那哥几个，多谢了啊，小弟就此告别，张城主就拜托各位照顾了，最好再也别见。”

    张连城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如果找到那姑娘，好好对人家，那姑娘不错。”

    我不想再搭理他，抬脚就走。

    张连城的语声有些急切：

    “要是想见我，随时可以回来，答应你的一切都还算数，不用去找那三条老龙了，只要你带着我留给你的秘宝回到大漠，我自然有办法带你进大荒城。”

    我刚走两步又停下了，忍不住一阵苦笑，一把扯下脖子上那颗黑乎乎的龙柱坠子，回身塞进张连城的手里。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大荒城，大荒城！你眼里到底只有你的大荒城！对不起，张城主，就算天下人都为大荒城而疯狂，我却不稀罕，我不会回来了。”

    张连城攥紧了那颗坠子，默默看着我，我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还给了他，如此决绝，也切断了他最后的一点念想。我不忍再看他眼中无尽的哀伤，只想快些离开这，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我骗自己说从来没来过这，也从来没见过他。

    我听见他在背后带着满腔的不甘与落寞，声嘶力竭的大喊：

    “张昭仲！叫我一声爹你会死啊？”

    我的心如止水，头也不回，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见，轻轻说了声：

    “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