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想你了（大结局）

    1

    离开大漠以后，我辗转到了很多地方。

    我想着身受重伤的一个小姑娘能去哪呢？于是就没头没脑的四处寻找。一个人浪迹江湖风餐露宿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异常的悲凉，我这才发现从我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身边就一直有人陪着，从来没试过一个人。

    我去过洛阳城外的青山寨，那里却早已无人居住，破烂不堪。我想起梦里假装邱小果她爹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一个人蜷在满是蜘蛛网和杂草的破屋子里一住就是好几天。

    三年之内我去了姑苏城两次，一次是去慕容世家找白旭，这个死小子毫无悬念的做了上门女婿，眼睁睁放弃了白家在渤海郡的家业，差点没把他爹气死。

    白旭两口子见到我都很开心，待我如上宾，在慕容世家住了好些时日。慕容倾城早已没了当年的大小姐脾气，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文尔雅还有那么几分贤妻良母的意思。

    我偷偷问白旭：

    “旭哥，你给她灌了什么药啊？”

    白旭骄傲的对我说：

    “放屁！这他妈的叫做爱情！”

    我很羡慕，羡慕的有些心酸。

    慕容倾城跟我说了许多后来发生的事情，比如赤焱军全军覆没，南宫昊天身受重伤下落不明。青狼卫虽然为国尽忠，但也十去八九，又没能完成寻找大荒城的使命，指挥使姚珏被皇帝治了个办事不力之罪，贬为庶民……

    我一边听一边笑，庆幸姚珏下台，以后没人再找秦霜素与慕容世家的麻烦。最终我也没把沈丹青的事情说给慕容倾城听，她并没问，所以我乐得不提。这样挺好的，既然他们现在的生活已经无比幸福，就没必要说上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大煞风景。

    另一次是去找我心心念念的肥肉神教，我本以为他们行踪飘忽不定的，肯定不好找。怎料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那天我走进一间朴实无华的院子，远远就看见蔡淑芬在晒着刚刚剥好的玉米，左护法鸡飞狗跳的从屋子里向外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呼救：

    “淑芬儿救命！”

    淑芬儿大妈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自顾自干着手里的活儿，好像天塌下来跟她也没有关系一样。

    当宫楠茜一摇一晃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很想冲上去抱抱她，可是下一秒我又站住了，因为我看到她依旧美丽的面容有了几分憔悴，还挺着个大肚子。

    宫楠茜破口大骂：

    “有种你别回来！”

    然后她也愣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杵在小院儿门口的我，我在嘿嘿嘿的傻乐。

    晚上，我们四个围坐在露天的院心里推杯换盏，喝到酩酊大醉，宫楠茜还想再喝，我却将她手中的酒坛按了下去：

    “行了！让你喝两口你还来劲了，都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替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

    宫楠茜面上一红，本想给我两巴掌结果腹中一痛，面容立刻扭曲，“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我们仨全都一阵慌乱，左护法立刻将她揽入怀里，我顺势一阵挖苦：

    “看吧看吧，孩子都不乐意了。”

    蔡淑芬一脸坏笑，左护法则白了我一眼：

    “不许说我娘子，你身为肥肉神教的长老，竟敢顶撞教主，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蔡淑芬一饮而尽：

    “暴打一顿，让我来！”

    说着就要揍我，我赶紧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

    “不行，我身受重伤，被淑芬儿打一顿估计就得死这儿了，到时候你们还得费劲把我埋了。”

    宫楠茜气的直乐：

    “该死的老张，还知道来找我们，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大荒城了。”

    我的眼圈有些泛红，淡淡的说：

    “确实有种死过一次的感觉。”

    宫楠茜看着我的样子，知道我经历了许多，试探着问我：

    “老张，邱姑娘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的眼泪无法控制的落了下来，我伸手去擦，这才发现我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变的胡子拉碴，我轻轻的说：

    “我也在找她，找了好久了。”

    宫楠茜关切的看着我：

    “你们吵架了？”

    我不想他们太过担心，于是隐瞒了实情：

    “算是吧。没关系，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宫楠茜一左一右搂过她的男人和淑芬儿，豪气干云的说：

    “放心，明天我们就陪你一起去找！天下虽大，不怕找不到邱姑娘！”

    我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破涕为笑：

    “拉倒吧，你都这样了，还想到处跑？我的教主大人，我求求你老老实实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宫楠茜赶紧捂住肚子，异常娇羞的往左护法怀里钻。

    “快生了吧？”

    月光下美酒在坛中荡漾起微微的涟漪，我痴痴盯着宫楠茜的肚子，轻声问左护法。

    阿左察觉到我目光的异样，护着不让我看：

    “约莫再有两个月左右。”

    我白了他一眼，举起坛子敬一旁的淑芬儿，喃喃道：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阿左幸福的说：

    “我希望是女孩儿，将来可以和我娘子一样漂亮。”

    宫楠茜却不同意：

    “必须是儿子！将来学好武功，好帮咱们打架！”

    阿左哭丧着脸：

    “你就知道打架……女孩儿不是一样能学武功吗？”

    宫楠茜撇了撇嘴：

    “才不要，女儿学了武功将来还不和我一样，不讨人喜欢。”

    阿左反驳：

    “谁说你不讨人喜欢了，我就喜欢。”

    我和淑芬儿一边喝着酒一边看他俩明目张胆的打情骂俏，特别想暴打他们一顿，无奈宫楠茜大着肚子，想想还是饶了他们吧。看着他俩如胶似漆的样子，我真的很羡慕，羡慕的痛不欲生，后来我提出一个要求：

    “等孩子出生后，我要当孩子的干爹。”

    ……

    2

    伽文院的钟声响了三遍，第四遍的时候我才缓缓走进院中。

    那个满脸麻子的小和尚叫什么名字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朝他微笑，小和尚很有礼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我说：

    “我是来找人的。”

    小和尚又问：

    “敢问施主来弊寺找谁？”

    我说：

    “开……不是，是玄光小师傅。”

    小和尚恍然大悟，仔细瞧了瞧我：

    “贫僧好像认得施主，你是那年玄光带来的朋友。”

    我微笑着说：

    “大师记性还挺好。”

    小和尚挠了挠头：

    “施主谬赞了，只是你来的实在不巧，玄光师弟又奉家师之命下山游历去了，不在寺中。”

    我有些懊恼，感叹开光和尚就是个劳碌命，这伽文院的佛珠产量这么高，他这辈子也难安安生生的在庙里安心侍奉几天佛祖。我又客套了两句，无奈悻悻折返，刚想转身又想到什么，问小和尚：

    “请问方丈大师在吗？”

    小和尚恭恭敬敬：

    “家师在的，正在禅房中冥想打坐。”

    我微微一笑：

    “那我想拜会一下方丈大师。”

    ……

    我在小和尚的带领下缓缓走进智丈大师的禅房，老和尚正在蒲团上闭目清修，要不是呼噜声太响，一时竟没人能看出他到底是在打坐还是睡着了。

    小和尚面露窘态，赶紧上前对着老和尚一阵摇晃：

    “师父！快醒醒，有客人来了！”

    老和尚的呼噜声戛然而止，虽然眼睛仍然没见睁开，却将袖袍一挥，沙哑的说了声：

    “请坐。”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在地上找了个蒲团盘膝而坐。

    老和尚仍然不见睁眼，却咂了咂嘴，缓缓道声：

    “不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还请施主见谅。”

    我试探性的在老和尚紧闭的双目前挥了挥手，扭头小声问满脸麻子的小和尚：

    “大师什么时候瞎的？”

    不料智丈大师朗声一笑：

    “谁跟你说我瞎了？佛曰心中有眼可观天下，老衲不过闭目参禅罢了。”

    我为我的无知感到羞愧，赶忙行礼：

    “对不起啊大师，在下冒犯了。”

    智丈大师确实有些道行，不用睁眼就认出了我：

    “年轻人别来无恙？玄光常常念及你们，倒真把人盼来了，可惜不巧他自己却下山去了，缘分造化，着实有趣。”

    我淡然一笑：

    “我和小玄光一见如故，几年不见也很想念他。”

    智丈大师沉声问我：

    “施主找老衲可是有别的事？”

    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照直回答：

    “其实我这次来，是来找人的，就是当年和我一起来过的那位姑娘。”

    智丈大师面色一变：

    “是那位身受重伤，出手就是一锭黄金的姑娘吗？”

    我立刻摇头：

    “不是，是与我一起上山采药，脾气暴躁的另一位，她说过会回来看玄光。”

    智丈大师微微点头：

    “是她啊……”

    我急忙追问：

    “她是不是回来过？”

    智丈大师说：

    “并没有。”

    我万念俱灰，瞬间又变得垂头丧气。

    智丈大师缓缓道：

    “怎么？你们没在一起？”

    我淡淡的说：

    “实不相瞒，我们走散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可是天涯海角走遍了都找不到。”

    智丈大师有些动容，缓缓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年轻人，佛曰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既然怎么找都找不到，干脆不去找了，回家去吧。是你的终究会回来找你，不是你的再怎么强求也是徒劳。”

    我又想放声大哭，抬头望着老和尚：

    “可是我真的好想她，大师，我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智丈大师平静的说：

    “人生皆虚妄，恩爱痴人逐。越是想得到就越会失去，既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她想回来找你，自然早就回来了，所以老衲劝施主不必再枉费青春，许多年后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未尝不是一段感情最好的结局。”

    我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啪”的一声拍在老和尚面前，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我只想听他说我现在想听的话，于是又问了一遍：

    “大师，我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智丈大师的眼睛当时就睁开了，瞪的老大，一把收走面前的银子，然后露出无比和蔼的笑容：

    “但是！你与那位姑娘的缘分乃是上天注定，非世间俗物可以阻挡。佛曰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乱一切乱，心安一切安。万物造化，自在于心，只要你有这个信念，相信她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老衲保证，终有一天你们可以重逢。”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因为我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疯狂的往外掏银子，我只想听他简简单单的告诉我我到底能不能再见邱小果一面，哪怕骗我都行。可是那天我除了见识到一个见钱眼开的老和尚，就在没有半点收获。

    我一遍一遍的不停发问：

    “我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现实往往令人唏嘘。

    后来。

    我再也没见过邱小果……

    3

    回到渤海郡的时候，我二十五岁。

    敲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我邋遢的样子，甚至连我娘都差点没能认出来我。

    她反应了好久才将我紧紧抱住，哭的声嘶力竭，浑身止不住颤抖。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娘终于忍不住问我：

    “这些年你都上哪去了？”

    王叔特别有眼力见，知道该给我们母子独处的机会，撂下一句：

    “孩子在外面肯定遭了不少罪，这些菜哪够，我再去买只烧鸡，等我回来啊。”

    然后就出门了。

    我疯狂的刨了几口饭，才轻轻的说：

    “我见着我爹了。”

    我娘一愣，手里的碗险些没握住摔在地上：

    “你……你说啥？”

    我微笑的看着她：

    “我爹不叫张二狗，他叫张连城，是个大英雄。”

    我娘的眼圈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眼圈也红了，轻轻说：

    “对不起啊，娘，这些年太委屈你了。”

    我娘走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头痛哭不止，她自然有一万句话想问我，可是哽咽的什么也问不出来。我微笑着对她说：

    “娘啊，我遇到一个好可爱的姑娘，我好想娶她。”

    我娘努力止住哭腔，破涕为笑：

    “真的？她人在哪？”

    这下换我止不住哭泣了：

    “对不起，我把她弄丢了……”

    ……

    后来。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我时常想起邱小果的样子。

    我攒了很多很多想要跟她说的话，甚至发愁有天见到她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我很想埋怨她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一声不响的走了，又担心她会生气，会像她说的那样再也不理我了。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邱小果还是当年的样子，扎着个包子头，甜甜的对我笑着。

    我也笑了，笑的特别开心：

    “你过得好吗？”

    “我想你了。”

    ……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