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积木
“需不需要再申请扩容啊？”
水晶泉的地图开启十分钟之后，文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服务器排队人数，小声问坐在身旁的程鹭。
【不用，我姐不舍得花这笔钱。】
平板电脑上冷漠的回答和程鹭脸上冷漠的表情让文聆打消了给老板提建议的念头。
周三如约而至，水晶泉预告的新地图也在晚上八点正式开放。
水晶泉工作人员们的账号自然是早早登录服务器，之前只在微信群里简单交流过，今天文聆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游戏角色。
pipi，负责宣传和运营的工作人员，程莺的小弟，角色是牧师。
rosetta，负责材料收集的工作人员，角色是旅行商人。
除了这些固定的工作人员，另外还有几个临时来帮忙的玩家，程莺也给他们的账号套上了水晶泉的马甲。
平时各有分工，几乎不会在游戏里面碰面的账号们，只有在水晶泉举行活动的时候才会碰面，一起帮忙维持玩家秩序，游戏界面上这副热闹的景象让文聆大吃一惊。
水晶泉的其他工作人员似乎都以为文聆也是老板找来的兼职人员。
【pipi-cryspring：lynn好久不见，今天也来帮忙？】
【lynn-cryspring：昨天不才在游戏里见过？】
【pipi-cryspring：对哦，我忘了[笑]】
昨天文聆跟pipi一起帮程鹭检查地图建筑和关卡时，在游戏聊天窗口随意交流了几句。
pipi的本职工作是个小学教师，在学生时代就迷上了《稀树庄园》，然后因为这款游戏结识了程莺。
【pipi-cryspring：水晶泉成立之前我们就认识了，大概快六年了吧。】
【pipi-cryspring：那时候我沉迷游戏差点大学毕不了业，程姐知道了就劝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不听，她就在游戏里蹲我上线，见一次杀一次。
【pipi-cryspring：那时稀树庄园还只有标准模式，我都不敢再进开放地图，只敢开单人局。】
文聆觉得那还真的是他老板能做出的事情。
《稀树庄园》禁止玩家私斗，这条规则自游戏上线之日起便有了，但真正实现后台监测功能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游戏运营的前七年中，全靠玩家们的自觉自律和互相检举得以实现这一理念。
其中当然会有反叛者。
【lynn-cryspring：你没举报她？】
【pipi-cryspring：哪敢，我还得求她带我刷图练级呢！】
【pipi-cryspring：后来她还用上了苦肉计，谎称自己的弟弟也是因为沉迷游戏不好好上学，现在变成宅男在家啃老……】
对话忽然停止了，文聆这次想到pipi口中的那位“宅男”也在他们的聊天群组里，当然，程鹭不去上学的原因似乎并非是沉迷游戏……也不好说。
文聆一边想着，一边扭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程鹭，他看上去对两人的吐槽并不在意。
但测试关卡效果的时候，文聆还是在程鹭无声的威逼利诱之下，跳下陷阱十余次，账号等级一夜回到解放前。
程鹭则摆出一副“老板的关系户”的姿态，对于自己的控诉无动于衷。
继pipi之后，聊天窗口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rosetta-cryspring：改天再一起刷材料吧，地图你选。】
文聆前天参与了水晶泉工作室的集体刷图活动，活动内容是根据程鹭开出来的材料清单，几个账号组队刷图，据说这样比单刷效率更高。
这个临时小分队的指挥就是rosetta。
这次程鹭不在，于是他们开了语音，耳机里听到一个年轻女孩用冰冷的声线下达着指令。
rosetta的游戏技术也很好，比起程莺对于通关速度的极致追求，她的策略更倾向于用最少的资源和最低的损失，获取最大的收益。
文聆猜测她在现实中是个投资经理或者从事金融、财务相关工作的精英人士，因此当程莺告诉自己rosetta是个高中生时，文聆差点惊掉了下巴。
“哦，rosetta平时还会炒股哦，既然有自己的股票账户，那应该是已经成年了。”
程莺轻描淡写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文聆的表情。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他努力压抑住吐槽老板的欲望。
“我是想声明，我可没有雇佣童工哦。”
文聆一边回想着与程莺的对话，一边点击与rosetta的聊天窗口，输入了一行消息。
【lynn-cryspring：可以，不过，你家里人不会觉得玩游戏会影响学习吗？】
【rosstta-cryspring：没关系，我已经保送k大了。】
文聆停下了手中的操作，默默地膜拜起素未谋面的学霸。
另一位看上去同样无所事事的学生也给文聆发了了一条消息。
【anna-cryspring：在吗？】
文聆记得周末分配任务的时候，程莺把监督工作交给自家妹妹。
【lynn-cryspring：没挂机。】
【anna-cryspring：别摸鱼了，广场那边需要人手帮忙。】
文聆这才找到了一点打工人的自我认知，操纵角色一路狂奔，从水晶泉庄园入口处赶往位于地图正中央的广场。
他一边按着键盘一边心想：anna……不，程鸥现在是在学校吧。这个时间点没有课，她是在哪里登录的游戏呢？
现在的大学允许低年级学生随便上外网了吗？
文聆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直到大三学校才允许学生用自带的电脑上外网。他与狐朋狗友们成立了一个名叫“网络生态研究会”的奇怪社团，才得以使用社团活动室的电脑玩网游。
想着想着，他又转头偷偷看了一眼明显正在跟其他玩家互怼，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的程鹭。他看上去没比妹妹大几岁，普通的男生这个年纪应该也在读大学吧。
广场中央有一个奇怪的建筑。
几块原木胡乱堆叠在一起，看上去摇摇欲坠，却不可思议地保持着平衡。
文聆点击几个企图搞破坏或骚扰其他玩家的账号，使用管理员权限将他们请出了水晶泉的地图范围。
他一边巡视着广场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一边打量着那个建筑，环绕一周，却无法从功能性和观赏性这两个角度理解它存在的意义。
于是他发挥勤学好问的优良品质，在聊天窗口打起了字。
【lynn-cryspring：以前我就想问了，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anna-cryspring：这是水晶泉庄园刚建立的时候，哥哥用剩下的建筑材料随手搭的。】
看到自己的弓箭手lynn停在了建筑前方一动不动，程鸥一下子明白了文聆的质疑对象，解释道：
【anna-cryspring：之前我也说过，我们这个家庭就像这个建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稳定而又其乐融融。】
【lynn-cryspring：？】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文聆习惯性地转头向自己的右侧，却只看到一个空了的座位和一旁黑暗的屏幕，这才想起程鸥目前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之内。
自己的左侧，程鹭敲击着键盘疯狂输出，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十分钟，他是在与谁“交战”呢？
作为极度追求对称性和稳定性的资深玩家，他又是为什么要搭起这个奇怪的建筑呢？
沉迷输出的程鹭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疑惑的视线，而聊天窗口那头的程鸥也对文聆的发过去的问号视而不见。
“好了，马上就要开直播了。”从活动开始就不知去向的程莺沿着旋转楼梯从二楼走下来，对着自家弟弟和文聆说道，“惯例，我开摄像头，你们随意。”
文聆仔细打量着老板，她为了直播效果化了妆，还简单打理了一下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原本还没发现，经过这样一番操作，她看上去还是挺漂亮的。
他又回想起直播间里的alison，高糊摄像头加上习惯性小窗，观众们根本看不清她的全脸。
这就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凭实力”吗？关键是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文聆试图提醒一下自家老板，却感觉左手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转过头，看到身旁的程鹭已经结束了“战斗”，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平板。
【再看收费。】
呵，自己不就是多看了两眼，还骂人。
没想到这家伙独占欲还挺强的。
于是文聆打消了上面的念头，学着程鹭的样子挂在程莺的直播间里，看着弹幕如流星般飘过。
【终于开播了……】
【等得花儿都谢了】
【老子的通关记录有救了】
【话说，这次的新图也太难了吧，手动amey-cryspring】
【是啊，这些指令的组合究竟是怎么想到的？anna-cryspring】
【已经死了十次的废物默默飘过……】
【同上】
【+2】
……
耳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加粗橙色的弹幕再次充满了屏幕。
【amey-cryspring：是你们技术太差】
【amey-cryspring：都挂了十次还没总结出经验，难道是需要给你买本错题本吗？】
文聆转过头，看到程鹭咬着下嘴唇，进入临战状态。
耳机中忽然传出熟悉的声音。
“好了，弹幕别闹，我来演示一下这个图的难点。”程莺打开麦克风，试图协调水火不容的amey和弹幕。
她操纵着alison的账号，从传送门进入了那张名叫“松风”的地图。
弹幕一下子安静下来，文聆猜测也许有不少观众已经开始录屏。毕竟是alison的操作，只看一遍就能融会贯通的人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