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过往
秋末的风带着即将到来的初冬寒意，刮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时间匆匆过，转瞬便又是一年寒冬。
京城的冬日与襄城大为不同，落雪的时日也早上许多。
沈念念惊喜地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想象着雪中煮茶的浪漫景致，便忍不住喜上眉梢。
但是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看着原先如盐粒般细小的雪籽，慢慢变成鹅毛大雪，沈念念不禁有些呆滞。
这要是在庭院中煮茶，怕是茶还没烧开，壶都要被雪淹没了。
直至积雪堆至门槛处，沈念念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言戊见她看着门外的大雪闷闷不乐的样子，开解道：“京城的雪虽说大了些，但也不是 全无好处。”
“怎么说？”沈念念托着下巴，来了丝兴致。
“待积雪再深些，便可随心意堆些雪人，伫立在门前庭院，也是趣事一桩。”
沈念念失笑，“想不到你看着少年老成，竟也有如此这般童趣的一面。”
言戊沉默了片刻，眼中涌上些许怀念，“家中还未遇难时，常带着弟妹在院子中玩耍。他们总是盼着大雪纷飞的冬日，可以肆意地奔跑在雪地上，还总是央着我给他们堆各种各样的雪人。”
他突然笑道：“我哪会这些，但为了让他们开心，还是找了手巧的仆人教我，慢慢倒也能堆出个大致模样。”
“他们一定很幸福，有你这样的好兄长。”沈念念知道他想起了家人，难免会伤怀，只能捡好听的安慰他。
“不，我不是一个好兄长，我没有护住他们。”
言戊的声音带着低落，沈念念想要开解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家中。。。发生了何事？方便告诉我吗？”
言戊勾了勾唇角，“掌柜的想听，我自然是愿意说的。”
“我生长在富裕之家，从小便衣食无忧，不知愁滋味。祖父母疼我，兄弟姊妹亦和睦。
唯一不顺的，大概便是祖父从不让我接触家里的任何事务，将我与稚龄的弟妹一同对待。好在我也知足，日子过的很是自在。只是这一切，都在某一日被打破了。
一支官兵队伍闯进了家里，将谋逆的罪名扣在了祖父头上。家财被抄没，全家皆被押送着逐出了沧州。”
沈念念原以为，言家只是单纯的家道中落，不想竟是牵扯到了官府与谋逆。
“你的长辈不让你接触家中事务，许是为了保护你。”沈念念斟酌了字句，语含安慰。
“是啊！”言戊叹道：“可我宁愿不要这样的保护，如此也不会在家族危难之际手足无措，什么也做不了。”
沈念念理解他的心情，“那他们现在如何了？”
言戊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刚走出沧州地界，祖父便受不住劳累过世了。祖母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没过几日也去了。就连兄弟姊妹，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那些官兵不把我们当人看，不止打骂，更是常常让我们挨饿。父亲带着我们挖过树根，吃过泥土。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住，抢了官兵的粮食，被他们活活打死。”
沈念念喉咙发紧，她有些后悔问了他这样的话。
原本以为既然他得以脱身，想必家人也已经脱离了苦难。未曾料到下场竟这样惨烈。
她虽然还有很多不解，却终究不敢再问下去。
哪知她不问，言戊却也明白她的疑惑。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脱困的？”
沈念念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说，我便是你最好的倾听者。”
言戊扯了扯嘴角，双眸空寂，“是母亲以身诱惑随行官兵，给了我逃生的机会。”
“我不愿，母亲却以性命威胁，使我不得不遵从。”
沈念念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未说。
言戊忽然笑了两声，似讥讽似自嘲，“谋逆？天道不公，我祖父关怀晚辈，友善邻里，更是时常接济穷苦百姓，他们怎敢将这样的罪名安在他头上！不过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赶尽杀绝罢了。”
沈念念怔然，安慰的话语就在嘴边，却知其无用。
“有想过上诉吗？”
他摇了摇头，“求路无门。”
沈念念垂首不语，心下叹息，她着实未曾想到这样干净纯洁的少年竟遭遇了如此多的不幸。
言戊转头看着沈念念，眼底藏着一抹深意，“掌柜的如今知道了我这个逃犯的身份，不去官府举报吗？”
沈念念扬唇一笑，“我可不认识什么逃犯，我这里只有一个清清白白的落难书生。”
言戊一怔，眸中情绪翻涌，垂下眼睫，掩盖了复杂的心绪。
他嗓音低淳，带着恍惚，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沈念念未曾听清，“什么？”
“没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言戊暗暗收紧拳头，指尖发颤。
再出口时，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却很清晰，“掌柜的，前段时日，我遇到了一个颇有权势的人，他知道了我的经历，表示可以帮我祖父伸冤。”
“真的？那太好了！”沈念念笑意晏晏，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她提醒道，“不过没有人会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既然主动提出可以帮你，必是有所图，你需得打听清楚才是，莫着了人家的道。”
言戊喉咙干涩，半晌才应出一个好字。
随即又道：“掌柜是否可以帮我个忙？”
“你说。”
言戊移开视线，没有看着她，“那人约我今日午时过后相见，他没有其他喜好，唯独好吃些新奇的食物。我想带掌柜的你一同去，若是能为他当场做一次雪山之巅，他帮我的几率会大上许多。”
沈念念想了想，索性今日雨雪大，客人少，出去一趟也无大碍。
“行，那我们准备准备，午时过后便出发。”
小九听说沈念念要单独与言戊出去，百般阻挠。见沈念念坚持，便提出要一同前往。
沈念念深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拒绝了小九的要求。
小九着急得坐立不安，直至沈念念与言戊出门时，看到裴五偷偷跟了上去，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当即传了信给裴砚，心里暗暗祈祷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