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信错你了,是吗?
仪和殿中,檀香袅袅。地龙烧得正旺,隔绝了外间的严寒。
一人着黑金锦袍,端坐于上方。
线条分明的指节翻动着信件,静静听着下方的人汇报。
“此人来自沧州陶家,乃陶府二房的长子陶许。自三皇子倒台后,陶家被圣上下旨抄家流放,陶许是在被押往流放之地的途中逃出来的。”十四一口气说完,肩上还留着未融尽的雪花,满身风尘仆仆。
他奉命到了沧州便开始调查,一刻也不敢停歇。
便是这样也花费了些许时日,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动身赶往京城。
路上换了三匹马,这才得以今日入了京。
他接着说道:“陶许原先在各个州府四处谋生,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京城,还在夫人店里当起了伙计。属下认为,是巧合的可能性不大。”
裴砚看着信中详细地记录了陶许出逃后的经历,峰眉蹙起,眸中浮起冷厉,对候在一旁的裴六问道:“裴五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殿下,裴五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暂时无异常。”
裴砚黑眸锐利深邃,流畅的脸部线条略显紧绷,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忽听得仪和殿外一阵尖锐的鸣啼声。
裴砚眼神一凛,裴六迅速起身,匆匆赶至殿外。
不过须臾,便拿着一张绑着的信纸入内,递交给裴砚。
裴砚看完信,脸色突变,豁然起身,大踏步走出殿外。
裴六捡起飘在地上的纸条,小九歪七扭八的字迹跃然于纸上:夫人与言戊单独外出,行踪不明。
裴六与十四相视一眼,忙提步跟上裴砚。
京城的风雪肆虐,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在路面肆意地铺上厚厚一层。
大街上空空荡荡,少有人来往。
不知哪户富贵人家请了戏班子,咿咿呀呀的京腔戏曲声越过高高的院墙,飘扬在街巷,给寂寥的午后凭添了一丝喧闹。
远处传来驾马的吆喝声,车轱辘从厚厚的积雪中划过,破坏了平整的洁白,留下刺眼又醒目的痕迹。
沈念念披着月白色披风,望着对面的言戊道:“那位贵人可有说要如何帮你?”
言戊撩起轿帘,朝外望去。光影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在行驶的车厢中忽明忽暗。
他温声道:“未曾,他只说午后在京郊会面,到时自会告知我一切。”
沈念念思索着,“这样看来,此人多半认识你祖父。只是碍于你们如今的处境,不敢明着见你。”
言戊垂着眸,并没有回答。
他没想到沈念念至今还相信着他,他不禁有些犹豫。
但一想到陶家的惨状,他咬紧了牙根,指尖在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印。
轿内阴暗,沈念念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她没有在意,兀自思索着见面后该如何言说。
马车驶出城门,朝着郊外奔去。
没多会,身后的车辙便被不停歇的大雪缓缓覆盖,直至再看不见痕迹。
马车行了许久,途中似乎还过了一段山路。
沈念念掀开轿帘,此处似乎是一大片废弃的田地,被厚实的积雪覆盖。入目之处皆无人家,很是荒凉。
她摸了摸出门前放在口袋里的东西,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言戊率先下了车,扶着沈念念落了地。
眼前是一座十分破旧的宅院,看着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且它独立于此处,方圆几里内都看不到人烟。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转身欲问言戊,是否弄错了地方。
却发现眼前的言戊忽然似变了个人,脸虽还是那张脸,浑身的气息却显得阴暗而颓丧。
与沈念念认识的那个干净清澈的少年全然不同。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路走来,他没有表露出丝毫求人的忐忑与有望申冤的激动,沉默的不像是平时的言戊。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慌张,强装镇定道:“阿言,我突然想起来店里还有些重要的事,便不陪你进去了。”
说完便转身欲走。
一道微弓着背的人影刷地挡在她的面前,沈念念惊觉,他就是方才为他们驾马的车夫!
车夫缓缓抬头,整张脸暴露在沈念念面前。
眼前人方脸厚唇,眉下一道深深的疤痕蔓延至眼睫,很显然差点伤到左眼。
沈念念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指尖带着颤抖,转头问那个一直未曾出声的少年,“我信错你了,是吗?”
言戊唇角蠕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出声。
“所以那个干净善良,积极努力的少年都是你的伪装,他根本不存在是吗?”沈念念的嗓音有些颤抖,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她一定会想到办法逃出去。
“不是”,言戊终于出声,声音却是干涩的厉害,好似一片荒芜的沙漠最终失去了它最后一处绿洲,“不是伪装,那是从前的我,只是早就死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刻了。”
沈念念警惕地看着那个车夫,嘴上却是应着,“我好像未曾跟你说过,我认识季大将军府的季三公子,我们先回去,我去找他帮你伸冤。”
沈念念趁着说话,不着痕迹地向着言戊的方向走了两步,与那车夫离远了些。
言戊苦笑了一声,“没用的,他帮不了我。”
沈念念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在暗暗观察环境,测算逃跑的最佳时机。
她的体能不弱,在学校时,八百米短跑永远是第一,大大小小的运动会都被人推着参加。
毕业后,也时常报名参加各地的马拉松活动,皆取得过不错的成绩,因此她的爆发力和持久力都不差。
她有信心能跑过那个看起来是力量型的车夫,至于言戊,看那瘦弱的体型,她自动将他的威胁忽略。
沈念念想的很好,却实在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习武之人。
因此当她找准时机,趁着言戊分神时,使出最大的爆发力向那车夫的反方向奔跑而去时,不过几个回合的躲闪,便被他绑了手脚,扔给了言戊。
柔软的娇躯带着清浅的芳香袭来,言戊下意识接住了沈念念,皱眉对着男人道:“你说过不会对她动手。”
男人浑不在意,只冷漠道:“她要跑,你不打算按计划行事了吗?”
言戊紧抿着唇,从胸口掏出一物,喂给了沈念念。
沈念念剧烈的挣扎,奈何言戊看着瘦弱,力气倒是不小。他箍着她的下颌,不至于让她疼痛却也能禁锢住她。
“你给我吃了什么?”沈念念怒目圆瞪,狠狠呸了几口。若不是双手被绑住,她早就用手指催吐了。
言戊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没多会,沈念念便知道了吃下的是什么东西。
她只觉浑身发软,从头到脚使不上一分力气。神智却清明。
“此药只会让你失力,一个时辰便能恢复。你听话些,我不会伤害你。”言戊帮她解开了手脚上的麻绳,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
沈念念很想破口大骂,奈何浑身无力,连跟随言戊挪动步子都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