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凭什么呢
阿伏干望着冲进黄沙的大魏军队,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阿伏干!”
十三扶住他,目光隐隐有些担忧:“伤口又裂开了?”
阿伏干有些气喘,他缓了一会儿,才拍拍她的手,目光温柔:“没事,放心吧。”
一众固丹大臣都担忧地看着他们的王,虽说御医已经看过,只要静心休养,必无大碍,但如今乌塔王子还被困在嘉凌关,王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儿。
“王,御医说您得静心休养,但如今乌塔王子不在固丹,朝堂上也得有人来主持朝政才行。”
朝臣都看向阿伏干,若说主持朝政,必定得在朝中重臣中挑选,才能服众。
“我休养期间,朝堂之事,都交由王后主持。”
“不可!”
有人立刻跳出来反对,十三也错愕地看着他。阿伏干脸色发白,即使众人反驳,却依旧坚定:“我出兵去解救嘉凌关期间,固丹朝堂之事不也是王后负责吗?固丹之事,王后处理得宜,全权交由王后,有什么问题?”
有朝臣皱了皱眉头:“王!王后毕竟是女人,您出兵嘉凌关期间,朝中数位大臣都随您出征,由王后暂代,还能说得过去。但如今朝臣已归,再由王后代理,想必难以服众。”
十三握紧了阿伏干的手,阿伏干安抚地冲她笑了笑,道:“乌羌的大汗纥烈哥也是女人,却能带着骑兵把我固丹大军杀得连连后退。你们看不起女人,又被女人打退,岂不是比女人还不如?”
这话有几分讥讽的意味了,阿伏干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这几位跳得老高的大臣,他胸口上这道伤可还得拜他们所赐,口口声声说着愿为王死,纥烈哥的狼兵一来,胆都吓破了,他右翼空虚,这才被狼兵一刀挑破盔甲,砍出刀伤。
如今,大魏的军队打退了乌羌狼兵,他们倒又活跃起来,想趁他受伤把持固丹大权。
简直是做梦!
“王,那纥烈哥虽是女人,但也为乌羌上任大汗生儿育女过,孕育有乌羌血脉。王后虽已嫁与王,但毕竟是魏人,也不曾孕育有固丹血脉啊。”
被当众训斥嘲讽,大臣依旧面不改色,面子能值几个钱?
只要最终权柄能把持在他们手里,就足够了。
十三却突然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她放开阿伏干的手,上前一步,轻抚着肚子:“但,我也育有固丹血脉了啊。”
“什么?!”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恍若一声惊雷在朝中炸开,跳出来那人指着十三的手指轻颤,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
这个孩子,真他娘的来得不是时候!
阿伏干恍惚一瞬,随即冲上前来,手掌轻轻放到十三肚子上,欣喜却又不敢确认:“我有孩子了?”
“是。”十三温柔地笑:“你出征前就诊出来了,只是害怕扰你心神、让你忧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御医恰到好处地跳出来:“王,确实如此。”
“好好好!”阿伏干欣喜万分,神清气爽地转向一众大臣:“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王后已经孕育有我固丹血脉,自然是能主持朝政。”
为首的大臣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但本就是他提起的血脉之事,王被这大魏女人迷住,再加上她如今有孕,若是再反对,惹怒了王,就不好了。
十三看着像是愣头小子样的阿伏干,轻柔地吐出一口气。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丈夫。
新婚之夜他故作高冷,别别扭扭装出一副被迫联姻的模样,但她在宫中活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别人喜欢或是不喜欢自己,她一眼就能瞧出。
一次醉酒,阿伏干说出心里话,说觉得她像沙漠里的月亮花,纯洁又漂亮。
十三嗤之以鼻,想不明白这俩词是怎么安到她头上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扮作温温柔柔的妻子模样,就像从前在宫中,扮演乖乖巧巧的女儿那样。
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演戏而已,十三依旧得心应手。
但,阿伏干与父皇,似乎并不一样。
害怕她吃不惯固丹食物,阿伏干会专门四处找寻会做大魏宫廷膳食的厨子,又找来中原的戏班子给她唱戏解闷;
沙漠里能生长的植物很少,能开的花更少,但阿伏干却总能找到一束束或艳丽或清丽的小花,插在她床头,比起大魏宫廷,这些花显得粗俗小气,但已是他能找到的最好;
……
出生宫廷,生母卑贱,父亲虚伪,从未有人对她这么上心,也从未有人真心对她,更没人如此信任她,甘心交出权柄。
十三想,或许自己也是动过心的。
可冷酷的皇宫让她的心变得冷漠,卑微的地位让她无比渴望权势,掌权固丹的这半月,是她此生最舒坦的日子。
对整个国家的掌控与支配,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像是最美妙的梦。
可阿伏干回来了,这场梦又碎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生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男人给的。从前是父亲施舍的权力,如今是丈夫赐予的权柄。
一旦他们想收回,自己就会一无所有。
可,凭什么呢?
十三温柔地对阿伏干一笑,眼中情意绵绵,她轻轻抚摸着还没显怀的肚皮。
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啊。
她需要爱,但比起爱,她更贪恋的,是权力。
而权力面前,没有夫妻,没有对错——
只有成败。
*
“咕——咕——”
秃鹫在天空盘旋,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猎物,鲜美的血腥味让它暴躁地不停扇动翅膀,一点点压低身躯。
它已经盯上这个猎物好几天了,但它深谙捕猎之道,这种只有两条腿的猎物会很巧妙地借助别的东西反抗。
所以,它并不着急。
这是一场持久战,这只猎物已经奄奄一息,马上就会失去反抗之力,而一旦猎物倒下,它会立刻去啄食最鲜美的肉。
董魏眼前昏沉沉的,嘴皮被咬出的血痕已经结痂,干裂到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一小块连着皮的肉。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甚至没有力气去呼吸,似乎每呼出一口气都会带出身体中仅存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