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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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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营里,烧毁粮草的火光映照大半天空,把整个营地照得通亮,大魏将士乱作一团,有人提着桶灭火,有人举着兵器四处乱跑。

    “慌什么!封锁营地!别把胡人放出去!”

    舒统领高声怒吼,可惜这声音在嘈杂的营地中显得太过细弱,大魏将士乱成一团,慌乱中甚至冲着自己人拔刀。

    “救火!救火!”

    “韦大人!装棉衣的马车有两辆着火了!”

    转运司众人连外衣都来不及套上,就慌里慌张地提起水桶往被烧着的棉衣上泼水。

    韦翌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胡人趁天黑摸进来,若是为了烧毁粮草必定不会放过棉衣,而一旦棉衣有损失,他们这些负责运送的人一个也跑不了,杀头都还是轻的。如今这两车已经烧起来,即使拼尽全力灭火,也救回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不要扩大损失。

    “你们几个,继续灭火,其他人,跟我去守着其他车上的棉衣,以免胡人趁乱再次放火!”

    “是!”

    韦翌派人守着后营所有棉车,手按在腰间长刀上,警惕的目光在混乱的军营中搜寻,突然看到在大魏士兵刀剑下跌跌撞撞躲避的乌羌小孩,韦翌冲他大吼:“不要命了!找地方躲着!”

    呼林听到声音,朝韦翌的方向看去,突然瞳孔微缩,她不顾伪装,向韦翌跑去,边跑边喊:“小心后面!”

    韦翌一凛,腰间长刀出鞘,反手往后捅去,身后的胡人完全没有预料,手中高高举起的胡刀“哐当”落地,捂着肚腹破开的血洞缓缓倒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呼林愣住,奔跑的脚步慢慢放缓。

    她只是不想让这个每日偷偷塞给她糜饼的中原人死,但没想到她的提醒却反而让自己的族人惨死。

    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草原人与中原人注定你死我活,如同诅咒,永难破解。

    韦翌收回刀,恶狠狠地在倒地胡人的胸膛处又补了两刀,这才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转过身:“多谢了,原来你是个女娃……”

    呼林已经跑到他面前,但韦翌声音却猛然顿住,还滴着血的长刀警惕地挡在胸前,疑惑又凶恶地盯着呼林和她旁边的胡人。

    三人正好站在两辆马车中间,胡人领队借着马车挡住身形,不可置信地看着死去的族人,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居次!你怎么能帮大魏人?!”

    一听此言,韦翌立即握紧长刀,心脏狂跳。

    居次,她是居次。

    原来如此,胡人不是冲着粮草来,是为了救回被当做普通勒斡平民掳到越凛关的公主。

    怪不得她一直用乱发遮住脸,也从不说话,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身份,等族人来救她。

    胡人公主落在大魏手中,但却一直潜藏,没被人发现,此事非同寻常。

    韦翌不敢犹豫,这位胡人公主必须留在大魏,他立刻高声大喊:“来人!!胡人公主在军营中!”

    胡人领队一刀劈来,韦翌快速闪到一旁,于是那刀劈在马车上,砍破棉衣。韦翌不敢放松,长刀朝胡人砍去,胡人不甘示弱,提着胡刀迎击而上,两兵相击,火星四溅!

    “这边!胡人在这里!”

    有大魏士兵听到声音,脚步声和呼喊声渐渐逼近,胡人一惊,韦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趁胡人松懈的空档,使劲压下长刀,刀刃几乎要贴在胡人脸上。

    腹部突然传来剧痛,韦翌恍惚一瞬,胡刀从身体里抽出的瞬间,胡人劈开他手中长刀,把他掀翻在地。

    “居次!快走!外面有人接应!”

    胡人领队快速捡起地上的火把,随意扔到两旁装着棉衣的马车上,拉起呼林就跑。

    寒风在耳边呼啸,呼林在奔跑中依旧紧握着染血的刀,火光和着雪光,喊杀声混着刀剑声。直到嘈杂声渐渐退去,呼林终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想,两清了的。

    你送我果腹糜饼,我也救了你一命,私情两清,再不相欠。

    我杀你这一刀,是作为居次的责任,是大魏和勒斡的界线,是国仇家恨。

    韦翌趴在地上,死死盯着呼林逃走的方向,手紧紧捂住腹部的血窟窿,但鲜血还是不断涌出,耳边众人呼声渐渐模糊。

    “韦大人!韦大人!”

    “快请医官!”

    有人把他扶起来拖离燃烧的棉车,有人替他按住肚腹的伤口,有人撕开衣袍紧紧缠住血窟窿。韦翌颤抖着抬起手,拼尽全力给他们指呼林逃跑的方向。

    “勒、勒斡公主……”

    有人握住他的手:“他们已经去追了,韦大人您先别说话,医官马上就来!”

    韦翌眼皮开始沉重,模糊中他看到正燃烧的棉车,冲天浓烟中有花绒飞舞。他死死瞪着炙热扭曲的空气,似乎看到了某种恐怖的事物, 但他已经无力开口。

    冰冷的雪粒落在眼皮上,晶莹轻柔,却似有千斤,终于——

    黑夜来袭。

    *

    十日后,京城。

    窗外风雪阵阵,房间里,火炉燃得旺旺的,温暖得有些燥热。

    李昭月坐在床头,提起一件小棉衣,细心剪掉线头。红红的料子、充着白叠子的软软触感,喜庆又暖和,她嘴角荡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锦绣,你帮我把那几件衣服都拿来!”

    锦绣应声往外走,却和正往里跑的丫鬟撞了个满怀。

    “你慌什么?!”

    丫鬟却直接跑进里间,跪倒在地,眼角带泪:“夫人!主君他、主君他殁了……”

    剪刀掉落在地,尖头插进毯中,李昭月愣住:“你说什么?”

    “宫里传了信来,越凛关遇袭,主君被捅伤,上了药后连续高热几日,最后、最后……”

    李昭月死死掐着手中小衣,眼泪不知何时滑落,一滴又一滴,她不知所措,哽咽着喃喃:“怎么会呢?孩子还没出生,满月宴、抓周宴,他说了的,他说了要亲手给孩子戴上长命锁的,他说了的……”

    “夫人,您要注意身体,还有小公子……”

    锦绣抱住她,风雪顺着房门涌入,冰冷刺骨。

    风雪洒满京城,韦府报丧的人深一脚浅一脚踩过雪堆,挨家挨户敲门告知。

    吊唁之人涌入韦府,老夫人伤心欲绝、泣不成声,李昭月挺着肚子,反而平静地招待着各家吊唁之人。

    “节哀。”

    吊唁来客只能干巴巴说出这句话,李昭月冲人回礼,几天来眼泪已经哭干,她看着停放在中间的空棺,只觉悲凉。

    边疆遥远,韦翌的尸身无法运回京城,只能在边境下葬。

    裴戎呆呆站在原地,眼眶红肿,他执拗地看着棺材,明明几个月前还笑着说要他做孩子干爹的兄弟,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甚至不能魂归故里。

    “摔瓦!起灵!”

    瓦盆摔在地上,声音沉闷,韦翌母亲哭得瘫倒在地。雪粒纷纷扬扬,犹如洒下漫天纸钱,李昭月顶着风雪,披麻戴孝,一步步踩过厚雪,大雪渐渐模糊了双眼。

    李昭月,韦翌之妻,为夫君扶棺。

    裴戎望着她的背影,咬紧牙关,热泪滚烫,一滴滴砸下。

    胡人啊,胡人!

    他想,总要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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