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虚虚实实
皇宫，御书房。
燎炉中，兽金炭烧得通红，淡淡的草木香在暖阁中蔓延。
“陛下，边关送来信件，棉衣受损并不严重，转运司的队伍已经抵达大军处。”
刘公公顿了顿，吩咐左右:“你们都先下去。”
等宫娥内侍都退出去，刘公公才道:“陛下，都布置好了，世子的人都被控制着，一切全看陛下吩咐。”
魏帝心情颇好地在纸上添了个字，随即走出御书房，寒风把他的袍子吹得呼呼作响，那张被炭火熏得通红的脸终于冷却。他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眺望远方。
“算算日子，沈畋也收到消息了吧。”
“是。”
“那就把消息放出去，是时候收网了。”
寒风顺着袖子鼓入，魏帝咳嗽两声，刘公公赶紧扶住他:“陛下，先回屋吧。”
“不急，让朕再看看。”
魏帝止住他，面上带笑，通体舒畅。
哥哥啊哥哥，你得父皇疼爱又如何？
如今，我是人间皇，你为地下鬼。
快二十年啦，想必你在地下寂寞得很，那就让你的儿子来陪陪你吧。
寒风涌入暖阁，那张宣纸上，凌厉的的笔触勾勒出一个“杀”字……
荒原，勒斡都城。
纥烈哥细细看着传来的情报，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如今冰霜未化，大魏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进攻？”
“大魏新做出了一种叫‘棉衣’的袍子，据说在冬日十分保暖。而且探子来报，大魏军队已经在整兵。况且这是闵世子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
“大汗。”呼林接下去:“我在大魏军营的时候也见到了运棉衣的队伍，只是那时情况紧急，我们没来得及全部烧毁。”
“你能保住命就好了。”纥烈哥左手拾起胡刀，刀刃反光处清晰映照出她满含杀意的眼:“我们勒斡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上次他们杀我族人之仇，也该报了。既然大魏人要来，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有大臣道:“大魏军队实力不弱，尤其这次来的是沈畋，我们跟他数次交锋，都没占到上风，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们不会擅自妄动。”
“大魏军队到都城最快也得十日，现在去通知其他四部还来得及。”纥烈哥吩咐:“既然大魏人要来，就给他们留一座空城，之后等截住大魏的军队，请其他四部务必堵住缺口，别让人跑了。”
纥烈哥提起胡刀，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慌张。况且如今乌羌五部名存实亡，另外四部说不定不愿意帮忙。但转念一想，大魏是乌羌共同的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外四部中总有人愿意来分一杯羹。
被厚雪覆盖的荒原另一头，汗纥大汗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他把信件传给众人。
“大魏人要进攻勒斡了，纥烈哥想让我们帮她。”
有人立刻反驳:“大汗，不可！前几月她带着我们的人同去偷袭大魏，结果反而让大魏人包围了都城，损兵折将，得不偿失，这次绝对不能再听信她的花言巧语。”
有人来报信:“谷室的人已经出动了。”
汗纥大汗轻蔑地笑:“看来他们是想去帮纥烈哥那个女人了，传令下去，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水花。”
谁也没注意到，报信之人在迈入毡帐之际，身后跟着黑影。
黑夜中，冰冷的刀尖刺入喉口，惊叫被捂在喉中，杀戮悄悄进行。
毡帐中冒出浓烟，汗纥人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的羔羊。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勒斡以外的其他四部都被大魏军队盯上，固守不动看热闹的被死死围住，出兵救援勒斡的被半路截杀，慌乱逃窜的报信之人却被放了出去。
而大魏主力，却在两日后就已经悄悄行进到勒斡城下，悄然间勒斡人被团团围住。
“先放出消息让勒斡人以为大魏军队即将出发攻打勒斡，其实大魏军队十天前就已经行进在路上，兵分几路，截住乌羌其他部落救援的队伍。报信的人慌乱中以为攻打自己的是大魏主力，勒斡人疑惑之际，其实大魏真正的主力早就到了勒斡城下。”吕大牙舔了舔干裂的唇:
“声东击西，虚虚实实，将军，这招真高明！”
“真正高明的是陛下，声东击西不难，难的是让他们相信是真的。”
寒风中，沈畋轻轻摩挲着长枪柄，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城墙:“攻城吧！”
大魏军队扑向勒斡都城，喊杀声四起，勒斡人刚收到谷室的求援消息，正疑惑之时，大魏军队突然来袭，让不擅守城的勒斡人措手不及。
纥烈哥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计，但也只能带着勒斡人固守城中，城中粮草供给不了多久，十多天里，她带人几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
城外，沈畋吩咐吕大牙:“把西南口的将士撤下来一些。”
吕大牙正打得畅快，闻言不解:“将军，如今勒斡人只能固守城中，等过几日粮草耗尽，他们自然只能开城投降，现在若是撤下来，他们定会从中突围！”
“围城不留缺口，这是兵家大忌！”沈畋示意他往周围看:“勒斡人缺乏粮草，但我们的人每日在冰天雪地里扎营，这么耗下去精力消耗很大。四面团团围住，难保他们不会破釜沉舟，若真到那时，于我们也不利。”
“明白了！”
吕大牙调转马头，前去传信，沈畋看着周围的大魏将士，风雪中眉毛胡子都糊着一圈冰霜，身下马儿不安分地马蹄乱踏，他定下心，调转马头:“中路军，从后撤出，随我伏击！左右军，填位补阙，继续围城！”
都城中，纥烈哥脸上糊满黑血，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中似乎都带着血腥味。
呼林担忧地看着她:“大汗，我们……”
纥烈哥并不看女儿，只是右手握紧胡刀，从齿缝中挤出命令:“所有人，立刻上马！从西南角突围！”
勒斡残存的兵力顺利从西南角放了出去，纥烈哥心里很清楚，突围如此轻松，其中必定有诈，沈畋说不定正在前方埋伏等着她钻进圈套，但她此刻别无他法，身后是追兵，前方是埋伏，此时调转马头必然扰乱军心，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带着人拼命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