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是铃动
春雷响，雨水落，万物生。
春分，寒山寺。
年前母亲来寒山寺为祖父祈福，冬日过去，祖父身体还算康健。母亲欢喜，认为是佛祖保佑，于是便让崔知鹤来深寺还愿。
步上石阶，一路风吹松涛，沙沙作响，有白鹤穿云而过，唳声尖啸。
立于山顶悬石，崔知鹤衣袍被风吹起，宽袍大袖，白袍若雪，恍若要乘风而上，与白鹤共游神仙府邸。
“崔知鹤！”
身后有人唤，崔知鹤转身，身前玉佩上飘带翻飞。
裴戎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着世外仙人:“你今日怎么也来寒山寺？”
“祖父身体康健，我来寒山寺还愿。”
崔知鹤走下悬石，含笑看他:“你来祈福？”
“是。”裴戎和他并排往佛寺走:“母亲抄了经文，让我带到寺中供奉。”
说话间，佛堂已到，僧人敲击磬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中回响。
崔知鹤闭上眼，与裴戎一人一蒲团，一磬一拜，心中虔诚诉说心愿。
佛祖在上，望你庇佑祖父。
身体康健，无灾无痛，长命百岁。
殿外，铃铎缯幡，微风摇击。
又好像不是铃动，是心动。
裴戎只觉心跳如雷，恍惚中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他与崔知鹤不是在拜佛，而是——
在拜堂。
他双手合十，无声祈求。
不求两情相悦，此生能得与崔知鹤一直相伴为友就好。
想了半天，裴戎又坏心眼的多许了几个愿望。
希望崔知鹤此生最要好的朋友是裴戎，无论是哥哥还是沈行俭都不及裴戎在崔知鹤心中的地位。
希望明年今日裴戎还能与崔知鹤一同来佛寺祈福。
希望崔知鹤永远记得裴戎。
希望……
好像愿望太多，裴戎跪在蒲团上纠结半天，终于决定舍弃前面所有愿望，认真许下最重要的心愿。
愿他，顺遂无虞，仅此而已。
等到裴戎起身，才发现崔知鹤早已拜完，在一旁静静等他。裴戎赶紧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站起来，有些窘迫的开口:“我弄了太久，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刚拜完。”崔知鹤与他一同往外走:“况且，你这般，是心诚，佛祖会保佑你的。”
“是吗？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想到自己许的那些愿望，裴戎挠着后脑勺尴尬笑笑，脸色涨红。
“哦，对了！”裴戎猛然想起:“半月后，韦翌要和李御史家的姑娘成亲，请柬应该很快要送到崔府。他让我到时候陪他去迎亲，顺便在拦门的时候撒撒红封，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到时候替他做几首催妆诗，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韦翌爽朗的声音:“好你个裴戎，在嘀咕我什么呢？大老远我就听到你在说我的名字。”
裴戎无语的转过身:“说你要成亲了，你耳朵怎么那么灵，说其他听不到，一说你名字听得这么清楚。”
韦翌身旁还站着位姑娘，端庄静美，眉眼又温婉，一身书香气。
“是要成婚了。”韦翌嘿嘿笑，难得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羞涩的介绍身旁姑娘:“这位是李昭月，就是，就是我以后的夫人，我们今日与长辈一同来山寺祈福。”
李小姐也抿着唇低眉浅笑，却依旧大大方方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崔知鹤两人回礼，韦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崔知鹤请求:“崔大人，半月之后我成婚，但我是个武将。作诗什么的实在是不行，估计拦门的时候催妆诗我憋都憋不出来。崔大人您才华横溢，那年科考名动京城，不知那日能否随我同去迎亲，代我作首催妆诗？”
崔知鹤错愕，男方迎亲事宜本应悄然准备，没想到他当着李小姐的面就说出来。
裴戎也瞪他一眼，拉着他悄声问:“你怎么能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这事儿？”
韦翌呲着大牙笑，莫名有些骄傲:“我是个糙人，做不出诗，她都知道。”
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对视，裴戎几乎酸掉了大牙，既替韦翌高兴又为自己心酸。
崔知鹤也高兴，见他们都不在意，立刻爽快答应:“好！既然韦大人相邀，我必定前去！”
几人在寺中停留片刻，崔知鹤便告辞，要回去处理今日的公务。
等崔知鹤走了，裴戎到前院去求签，韦翌才酸酸的开口嘀咕:“我知道崔大人长得好看，但是李小月，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能老盯着人家看呢？”
李昭月撑起下巴，偏着头好笑的看着他，韦翌在她目光下脸越来越红，终于涨红了脸，声音也越来越小:“况且你以后的夫君我还在这儿呢。”
李昭月逗他:“那要是你不在面前，我就能看了？”
“不行！”韦翌着急:“你这是什么歪理，我在还是不在都不能看，他那么好看，你要是看多了，就会觉得我太糙了，万一你移情别恋爱上他了怎么办？”
“傻子，你就是个傻子！”李昭月笑的不能自抑，脚步轻快的往前走，不再那样端庄，反而多了几分活泼意味:“哪有人会单单因为他人貌美就爱上？美貌带来的最多不过欢喜或是占有，若是爱，那得是他身上有你喜欢的东西，或是才华，或是品行……”
韦翌跟上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的询问:“你那么好，来你们家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但最后你选了我，我武艺不算高强，才学也不出众。那我，我身上有什么是你喜欢的啊？”
“你啊……”李昭月故意拖长语调，又俏皮一笑往前走去:“不告诉你！”
韦翌有些着急，牵起她袖口，李昭月于是止住脚步。微风吹过，被牵起的袖袍随风飘动，拂过韦翌指尖，痒痒的。
他自觉不妥，轻轻松开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李昭月认真的看着他:“我曾与母亲说，你呢，武艺虽不高强，但护佑我已足够；才学虽不出众，但家中有我一人能吟诗作对即可；最重要的是……”
韦翌屏息，定定的看着心上人。
“你内心柔软，为人善良。既能安邦定国，又心怀仁爱之心，是好男儿呢。”
“这，这样啊。”韦翌于是又红了脸，结结巴巴:“你，你在我眼里，哪里都好。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说话的时候好看，不说话的时候也好看，才华又好，性情又好，我都喜欢……”
李昭月笑眯眯看着他，韦翌磕磕绊绊说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警惕的看着她:“不对！咱们还在说崔大人的事呢，那你怎么还看他那么久？”
“崔大人啊。”李昭月憋着笑，神情古怪:“我也是第一次见呢。你去买风月坊买几本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子，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