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酱猪肘子
“秋分到，蛋儿俏；昼夜匀，寒暑平。”
货郎挑着汤瓶茶饮吆喝着路过，正巧打断孩子们的童谣，无奈放下杂货担任由他们摸摸木制的小弓小刀。
马车里满是丹桂香，崔知鹤疑心是街头的桂花香飘十里，掀开帘子使劲嗅。
“长随，今年桂花怎么这么香？马车里全是这味儿。”
长随一语道破:“公子，那是今早上您给三姑娘上头油的时候沾上的，您是不是忘净手了？”
崔知鹤抬起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浓郁的丹桂香气，无奈笑笑，不忘提醒长随:
“记得今日你要做的事。”
“放心吧，公子……”
“公子，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谈话，崔知鹤与长随对视一眼，下了马车。
宴席之上，霜菊傲然，黄澄澄一片，开得甚是热闹。
婢女领着崔知鹤入座，崔知鹤明目张胆观察上首那位徐大人，小眼睛小胡子，偏偏人又肥硕，那双眼都挤在一起，像两颗小黑豆。
“诸位！今日宴饮，既是赏菊，也是品蟹，大家不必拘束、不必拘束啊！”
徐大人脸上小小一对黑豆挤出笑意，刚一说完，立刻就有书生才子涌上去围着正中的菊花吟诗作对。
崔知鹤揭开桌上白瓷，见玉盘里装着一对蟹酿橙，立刻用肘子怼了怼身后长随，瞅了瞅四下无人注意，在衣袖遮盖下悄悄递过去一只盛着蟹肉的橙。
长随眉开眼笑接过，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人被崔知鹤两人的举动逗的笑个不停。
“好了！”
上首徐大人摆摆手，示意众书生散去。
摸了摸小胡子，徐大人故作神秘:“今日秋菊宴，还有一道珍品，供大家赏玩。”
“徐大人，这就没意思了，年年赏玩的不都是美人嘛！”
有人下流的笑，徐大人却摆摆手:“今年的美人可不同俗物，美人名为碎玉，最擅琴曲，琴声如这秋菊，傲然风雪啊。”
话音未落，筝声渐起。若碧玉深潭，清幽冷冽又凄楚细腻。
玉帘掀开，碎玉低垂眉眼，轻抚琴弦。
一曲毕，她抬眼望向众人时，柔如美玉，盈盈亮亮，在与崔知鹤对上视线时稍稍一顿，立刻移开，任谁也察觉不出那一秒的停顿。
崔知鹤面上不动声色，指甲却深陷手心，掐出一个个月牙。
“诸位看，我这美人如何呀？”
“这美人琴艺过人，世间难得，只是相貌嘛，倒还差了点。”
众人纷纷应和，徐南被驳了面子，面上并不好看，嘴上乐呵呵招呼书生继续吟诗，眼神却恶狠狠盯着碎玉，似要撕碎她。
碎玉恍若不觉，只被推搡着往后院走，崔知鹤垂下眼帘，手中茶杯顺势倒扣，靠在柱子上的长随偷偷离开。
宴席上一片恭维声，徐南被众人包围着，面色舒缓。
崔知鹤始终安静坐着，不发一语。旁边座上的锦衣公子借着喝茶悄悄瞥他，一壶茶都喝完了也没好意思和人搭话。
“崔大人，我们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是谁？”
仆人始终恭敬垂着头:“崔大人见了就知道了。”
崔知鹤失笑:“你家公子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
“公子说，若是大人不愿意来，就把您偷偷将蟹酿橙递给随从的事捅出去，到时候崔大人您要怎么解释这会儿不在身边的随从呢？”
仆人自己也觉得这招有点损，害怕崔知鹤恨错人，赶紧解释:“我就是个传信的，这都是我家公子说的，与我无关。”
崔知鹤握紧茶杯，狠狠磨牙。
好啊，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狗东西。
想出这么个损招！
一旁的锦衣公子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可惜那仆人谨慎，除了第一句“我家公子有请”，后面的话都压低了声音，他半个字都没听到。
见崔知鹤起身跟着仆人离开，锦衣公子咬牙切齿。
是哪个狗杂种，比我还快？
绕过回廊，幽静的庭院里苍松缠绕，松下石案前坐着位白衣公子，正静静焚香。
见他来，白衣公子指着旁边的石凳，语气熟稔:“你来了，坐吧。”
崔知鹤拧眉，语气有点冲:“你是谁？”
“在下闵孝和。”
这个名字崔知鹤很熟悉，准确的说，大魏百姓都很熟悉。
先帝晚年，瑞王谋权篡位，当今天子勤王救驾，登基后大赦天下，放过了尚在襁褓中的瑞王之子，并为其赐名孝和。大魏百姓人人称赞，感念天子仁慈之心。
“下官失礼，还望世子殿下见谅。只是今日事务繁多，不便多停留，就先告辞。”
崔知鹤转身欲走，不论闵孝和找他是什么事。与罪王之子坐在一起，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他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崔大人请便。”闵孝和并不阻止，只是微微一笑:“只是崔大人能在这儿留多久，您身边的随从就能与那碎玉姑娘待多久。”
“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崔知鹤停下脚步，语调沉沉。
他平生，最厌恶被人威胁啊。
尤其是，在他面前用这种装逼的语气威胁。
“没别的意思。”闵孝和点燃香片，轻轻扇了扇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不过是想请崔大人品鉴新得的香料。顺便探讨下，崔大人身边的随从怎么会认识徐大人的爱妾呢？”
崔知鹤语气轻飘飘的，并不在意:“原来如此，还得多谢世子告知我这事儿，我还当他是去如厕，谁知是去私会碎玉姑娘，不过他一个下人，竟敢不顾主子脸面，我定会好好责罚他。”
闵孝和探究的盯着他，半晌才移开视线:“崔大人光明坦荡，是我狭隘了。这熏香名为美人骨，是别人所赠，今日就借花献佛、送给崔大人，当做赔礼，如何？”
“不如何，挺臭的。”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闵孝和笑容一僵，崔知鹤却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微微一笑:“想来送香那人品味不算太好，世子殿下还是不要深交为好，告辞！”
崔知鹤说完也不管闵孝和的脸色，转身就走。
呸！想套他的话？
香是不臭，这人嘴巴倒是挺臭的！
闵孝文长久凝视着崔知鹤的背影，直到仆人来汇报。
“主子，崔大人身边的随从已经离开了。”
“他们聊了什么？”
仆人支支吾吾，有些难以启齿:“聊了，酱猪肘子。”
闵孝和嘴角一抽:“这么久只聊了酱猪肘子？”
“是。”
闵孝和皱眉，难道真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