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锋
神子沉默。
伊丽莎白侧耳等待一会儿,又笑起来:“哈哈,我不瞎说了,对不起啦。”
神子松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又道:“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让琢磨死吗?”
神子抬起头。
“到底……会发生什么?”
伊丽莎白手撑腮:“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全~部全部都告诉你。”
神子没有说话。
“唉,其实我是能感觉到,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喜欢琢磨吧?至少——不对,甚至,甚至还没有我这么喜欢他。所以我还要搭上我的遗产。我的遗产可是很多很多呢,嗯,多到琢磨都会吃惊的程度。我想你或许会想要吧?毕竟你看起来这么不安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琢磨说什么的。哼哼,我发现的情报不能便宜他,不劳而获可不好呢。”
“我需要做什么?或者说你需要我做什么?”神子不再用敬称了,他们现在进入了交易状态。
“嗯,简单来说呢,其实这次我们根本结不成婚,因为琢磨要死了,我也要死了。”伊丽莎白微微勾起嘴角,“我需要的,就是你帮我做一些事,让琢磨可以不用死。这对你也有好处吧?希望你不会拒绝我。”
“那么,希望我也能知道所有我应该知道的事。”
“哈哈,当然,合作愉快!”
风间到来时,伊丽莎白刚刚向神子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两人正处于两两相对无言的境地。
神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其实伊丽莎白了解得也并不详细,因为这件事需要她参与的不多,她所提供的最大的价值就是她的身份。但即便没说多深,神子此刻心中也已是惊涛骇浪了。
风间琢磨……这个只是做做生意,赏赏风景,做做祷告,然后给他上上课的商人,为什么不仅浑身都是谜团,还偷偷谋划着这么不合他性格的离谱的事情?他还有多少秘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十年了,神子心底为自己的漠然也有些讶异,十年来他居然还是第一次对风间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他又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风间走进房间时,两人都是一惊,神子下意识站了起来。
伊丽莎白果然并没有对风间说什么,只是招呼风间到身边,然后扑过去抱住他:“是我请神子猊下过来做客的,不可以过问我们的秘密哦?”
风间轻轻接住伊丽莎白,低头碰碰伊丽莎白的面颊,行了个古典贴面礼。
瘟疫时代,这种贴面礼曾经被取缔,但在人们移居水下后,瘟疫就几乎不在人与人之间传播,这类礼节也得以恢复使用。贴面礼其实并不很流行,但伊丽莎白非常喜欢,因为这可以帮助她确认自己面前的人。
虽然没从神子那里听到回答,但既然伊丽莎白给了个理由,风间便也没有多问。他放弃追究这件事很难说是出于对伊丽莎白的信任还是因为下意识回避与神子的交流,即使事情看起来是这么的奇怪。
“利兹,我是来找你商量婚礼的事的。我们认为仪式比较适合在东池举行,你有什么看法吗?”
他其实是准备来劝说伊丽莎白的,伊丽莎白虽然是个体贴的孩子,但东池毕竟几乎远在地球对面,她从来没有在那里生活过。
然而伊丽莎白很痛快就答应了:“我能有什么看法,在哪里都很好!父亲母亲最近都很忙,邀请宾客的事就交给我吧!”
风间动作温和地摸摸伊丽莎白的头顶,神情却有些悒悒。
虽然这场婚礼如此虚假,对象也不是自己真正心仪的人,但这仍然是伊丽莎白第一次,且很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婚礼,他还是希望在最后一刻到来前,伊丽莎白能单纯地为一个她本该最喜欢的热闹盛大场面而快乐。
可能从风间的动作和沉默中察觉到什么,伊丽莎白想了想,又道:“琢磨,你的预算准备得足够吗?我光是婚纱就打算用三千颗钻石!”
“这一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仪式的每个细节我都会精心打磨,风间家的设计师几乎全体出马了,一定会给你惊喜的。”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场面足够盛大,”伊丽莎白凑到风间耳边,“我要所有人都记得这一天,记得伊丽莎白·卡文提。”
那将是她最后一次华丽的燃烧。
两人说话的时候,神子独自在旁边陷进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风间叫了他一声,两人一起站起来准备离开。
风间先一步出门,神子落后一步,临出门时,伊丽莎白道:“如果你拿到了那个魔法阵的图纸,可以想办法拿来给我看看,我在魔法方面……还算是个天才吧。虽然他们个个都以为我早就自暴自弃,一心一意享受生活专心等死了,”她又笑起来,“虽然就是我让他们这样以为的,哈哈!”
神子无可无不可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跟着风间离开了。
这时的他并不了解,伊丽莎白确实是个天才,她永远都在打破他的认知,告诉他这世上确实是没有人可以骄傲的。
……
那之后几天风间似乎也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变得经常带神子出门了。
神子受宠若惊,一直跟在风间左右,看他批复文书,看他与人谈判,看他分派任务,看他忙中偷闲,无比认真地泡了一杯红茶。
那杯红茶的味道真的很好——风间还没来得及品尝,就有员工来找他就公事请求意见。为了不白费心血,这杯茶就进了神子的肚子——不愧是风间亲手所泡,跟他以前喝的那些东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虽然风间家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但他向来不太能分辨这些东西的高低,新茶与隔夜茶,丝绸与粗布衣,蜂蜜与自来水,这些在他眼里都各有滋味,有着同样的价值。久而久之,他就变得对这些完全无所谓了。
但在这一刻,看着风间推开厚厚的文件,将精致的茶杯摆在桌上,用小木勺轻轻将褐色的茶叶拨到杯中,动作娴熟地抬高水壶冲泡完毕,略显疲色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时,神子突然觉得,就算他没有尝到这杯茶,他也能知道这杯茶确实是很美味的。
两三天下来,神子见到了他并不熟悉的风间的另一面。
上课时的风间像一本无机质的百科全书,按照最合适的节奏将知识展现出来。而与人谈判时的风间却像个落到了凡间的人,他会与人争执,还会跟人讨价还价。
因为风间的听觉受损,家中仆人们跟他说话时会略微提高音量,但从四面八方到来的商人们不会。与这些人说话,风间不仅需要提前吃药,需要全神贯注地倾听,还要时刻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维持在礼貌的范围——这一点他已经锻炼十年了。对风间来说这就像在不停地跟人说悄悄话,他还没办法再凑近一些。
在一旁观察的时间越长,神子越了解风间多一点。但前些日子在心底出现的那道名为好奇心的沟壑不仅没有丝毫得到填补,反而越发变得深不见底了。
风间这几天虽然没有特地注意神子,但毕竟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身边,难免时不时就会瞟到几眼。他发现神子一直安安静静的,仿佛无比老实,就算做出独自一人偷偷跑去西洋这样的事来,全天下也没有人比他更听话。每当他用余光扫过时,神子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竖起耳朵听他跟别人谈话。
不得不说,神子前些天的举动确实让风间有了些警惕,但他实在没空专门去对付神子,只好姑且放在身边,一则禁锢,二则观察。
神子最开始并没有试图猜测风间的意图,他被自己的好奇心所裹挟,沉浸在满足欲望的快乐中,但这份快乐很快变成焦虑。
礼拜天就要到了,这是神殿教导教徒们做礼拜的日子,也是风间该应约与真濑歌见面的日子。万一风间仍要带着他,他该怎么告诉风间,说真濑歌先生就站在他背后?
就在神子纠结了一整天是要坦白还是装病,最后从柚子那里要来一瓶草毒准备喝下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六的晚上,风间来到地下室,告诉他明天不用跟着了。
神子松了一口气,半夜爬起来摸到柚子房间,让她给前田组传信,一切照常按计划进行。
不知道柚子是又发病了还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当神子与风间前后脚离开风间宅,绕了个方向到达浦岛仓库时,大摇大摆堵在仓库门口与风间一行人对峙的前田三好看到他来,鼓了鼓眼睛。
“你又是哪个道上的?”前田三好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