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淑女
听完说明，神子不动声色，礼貌地向海关执事道了谢，骑着拉奇前往了海德公园。
在海德公园游荡了一会儿，一只栗色的猎鹰落到神子的头顶。
“猊下，为什么不来梅费尔？”
神子抬起胳膊，猎鹰从他头顶跳到小臂上，他道：“我被看住了，所幸他们没有直接派人来盯着我。你们把东西送到海德公园来，我要带走。”
猎鹰没有张嘴，但它发出了女人惊讶的声音：“啊呀，这真是太不幸了，嘻嘻，那您待在原地别乱走哦？虽然您走到哪儿库达玛的眼睛都能把您找出来。您看看库达玛这双眼睛，”猎鹰把脸凑到神子面前，“这是真正的鹰眼！有库达玛帮我，伦敦发生的所有事都瞒不了拉尔夫家族。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孩子，我时常为这件事惊叹不已。您不这么觉得吗，猊下？您看看您面前这只美丽的栗鵟，我愿意接受您羡慕的目光。”
虽然神子并不讨厌这只栗鵟，但对它背后絮絮叨叨的主人敬谢不敏，于是他把胳膊挪远了一些：“我就等在这儿，你们快一点，我在公园待的时间越长越可疑。顺便查查季尼斯特国王的侄女伊丽莎白现在在哪里。”
“好的~”栗鵟库达玛短促地鸣叫一声，振翅离开了。
神子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拉奇浮在公园的喷泉边，时不时拍击水柱。拉奇很爱玩水，即便大量形状各异的水花往神子身上溅过来，他也没阻止拉奇，他学的避水术总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不一会儿，库达玛抓着一个牛皮袋飞了回来。神子解下袋子，摸摸库达玛的脑袋：“你比你的主人讨人喜欢多了，真听话。”
库达玛道：“猊下，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呀。不过它当然听话，毕竟是我亲爱的库达玛。库达玛，库达玛，出去五分钟了，你有没有想我呀？好嫉妒神子猊下，这个上午他见到你的时间都比我多了！唉，如果不是因为库达玛太能干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神子叹气：“玛利亚，你如果能少说点话也会很讨人喜欢。”
库达玛叫了一声。
神子觉得玛利亚可能是生气了，更可能是找别人说话去了。这世上她第一喜欢这只叫做库达玛的栗鵟，第二喜欢的恐怕就是说话了。
放飞库达玛之后，神子打开牛皮袋。里面居然足足有十几颗木玉，拉尔夫家族也足够下工夫了。除了木玉之外还有一张纸条，可能是拉尔夫家手下的线人放进去的，纸条上的内容倒是很简单：“下午两点之前在王宫，之后可能前往拉马克深沼的四号庄园。”
对旁人来说，王宫可能会有些门槛，但神子显然不是旁人，他是国王的侄女的未婚夫的被监护人——或许确实有些绕，但姑且足够让他进来找人了。
但神子没有对门卫这样说，他只说他是风间派来的。适当的隐瞒可以让他少应付很多问题，即便他已经被带了一块帕帕拉恰，至少他不用再面对门卫或狐疑或震惊的目光。
当他看见伊丽莎白时，这位淑女正坐在面向花园的露台上弹奏一把里拉琴，琴身上嵌满了各种宝石，与少女头脸上华贵的饰品一起在阳光下闪烁着。
神子不禁想，啊，真是个能跟风间志趣相投的女孩子。
伊丽莎白从琴声里分辨出脚步声，停下手，回过头看向门口：“你好呀，自称琢磨的使者的人。”
伊丽莎白回过头时，神子微微震了一下，因为伊丽莎白的两只眼睛居然都被一层黑砂覆住了。他定了定神：“午安，伊丽莎白殿下。其实风间先生并不知道我来这里……”
“我知道呀，”伊丽莎白微微一笑，“琢磨有事找我的话肯定会亲自过来的。”
眼前的少女非常年轻，金色卷发倾泻在身后，红宝石耳坠隐在发间，白皙的皮肤与样式繁复的华丽礼裙交相辉映，耀眼夺目，撇开那对令人心生怜惜的双眼不谈，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
但神子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欣赏的心情，伊丽莎白话语间流露出的亲近与信任又让他心中灼烧起来，同时右眼也有些微微刺痛。这让他不禁抬手抚了抚右眼。
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的声音我不是很熟悉。那么，你是谁，来找我做什么呢？”
“不知您愿不愿意相信，我只是来看看您的。”
“看看？”
“是的……我不太了解殿下，今后要与殿下同处一个屋檐下，这让我有些不安。”
“你是……”
“是的，我就是那个在风间家寄居了十年的神子，希望您能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伊丽莎白笑起来：“原来是神子猊下！我们以前见面过呢，只是没说上话而已。可是您会有什么不安呢？我又不会打扰您。”
神子觉得面前这个少女足够聪慧，所以他没把话挑得太明，只是道：“因为我……非常、非常仰慕先生。您能明白吗？”
“……”
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问题，神子猊下。”
“什么？”
“既然您是瞒着琢磨过来的，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伊丽莎白实在比他估计的还要敏锐得多，神子突然隐隐觉得这趟出门有些不妙，“我只是找了几个可能的地方。来到王宫时询问了门卫，没有扑空……”
“哈哈哈，好的，好的，看来神依然眷顾着您。”伊丽莎白不知有没有相信，她站起来，屈身时隐藏在裙摆褶皱间的金银饰品随着她的动作尽数展现，一时之间几乎晃花了神子的眼睛。
她斥退随侍的仆人，转身向更深处的一间房间走去，同时向身后道：“神子猊下，请您跟我来。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神子跟上去，抬手撩开一道完全由海纹石串起来的帘子，心里不由得咋舌。这种宝石非常名贵，一颗都足以在芝生町买下一栋住宅，能在房间装饰上有这么大手笔的人屈指可数。帘子顶部有风间氏的徽记，可见确实出自风间家。
然而这道帘子只是个开始，房间内的奢靡程度更上一层楼。神子觉得就算十栋风间家的洋馆加起来也没有这个房间花费的心思多。
“哼哼，我的房间好看吗？它配得上我。”伊丽莎白在房里转了个圈，少女的面庞并没有被这一屋花团锦簇夺去风采，“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我的床很软，桌椅的质感也很棒，起风的时候，海纹石帘能发出水的声音。我的房间一定是个很美很美、所有人做梦都想拥有的梦幻般的世界。”
“确实很美，殿下。”
“那你想住进来吗？这个房间是可以带走的，等我死了，我就把它送给你。”
“……殿下？”
“哈哈，坐吧。”伊丽莎白坐到沙发上，抬手从扶手上划过，“我告诉你哦，这些都是我自己赚来的，我很厉害的。”
“我很敬佩……”
“你想要吗？不止这个房间，还有我其他所有的东西。”
神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抱歉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当然不是现在就给你，这都得等到我死掉以后。我活不久了呀。”伊丽莎白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马上要跟风间先生结合……”
伊丽莎白哈哈大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琢磨居然真的、真的没有跟你说！连我都觉得有些残忍了。”
神子沉下脸，伊丽莎白话里的不祥之意令他心中微微发寒。
“哈哈哈，那我就先不问你要不要我的东西啦。我问你——”
伊丽莎白直直看向神子。
“你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