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行
星期三这天清晨，神子刚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挪到桌边灌了一杯茶，地下室的门就被“砰”地推开。
神子抬眼望去，见柚子手里掐着一枝早上新开的鸢尾，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怔在那里。
“干什么？”
“呃……晚安……？”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能像对你的花草们那样上心就好了，”神子放下茶杯，他知道柚子这是又犯病了，所以也没计较，“是拉尔夫家族来消息了吗？”
柚子一拍脑袋，走到桌边把花插进花瓶里：“对！早上好！他们说你可以过去了。玛利亚相当高兴，居然把她那只栗鵟派来送消息了。早上被库达玛啄开窗户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
“我知道了。”
“你去真的没关系吗？离开东池是一定会被知道的，老爷和抚子这边姑且不论，你能把握神殿是什么态度吗？”
“没关系的，神殿应该至少不会直接就把我抓走，甚至他们不会太盯着我。这还多亏了先生，风间氏这些年在神殿面前态度可都很好，那些主教们都很信任先生的能力，恐怕也不会相信我还能多明目张胆地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神子向柚子分析自己的计划，“而且一旦这一趟我能顺利成行，我的出门动机就可以成立了，之后再被盘问也没问题。”
“你有什么动机？”
“我可是在风间家寄居了十年，几乎每天享受跟风间先生的独处，我仰慕他，依赖他。跟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朝夕相对十年，突然他要结婚了，我们两人之间要出现一个跟他比我更亲密的人，我的内心不会为自己的地位感到危机吗？不会想要提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该不会是你的心里话吧？”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还要那位伊丽莎白和风间先生他们都相信，因为这就是我不惜引起神殿警惕，大费周章也要去奔宁湖见人一面的原因。”
柚子又想了想，居然觉得还真有几分可行，点头道：“还好还好，我跟伊丽莎白小姐也打过几次交道，那个小姑娘不是个喜欢说闲话的，就算你跟她说这些话也不至于太丢脸。”
“就算她爱说闲话也没关系，跟弄清先生到底要干什么比起来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
“老爷他……要干什么？”
“风间氏在收购木玉。”神子又提醒道，“不知为何我很在意这种宝石，风间氏向来很忌讳它，眼下又突然开始接触……可惜先生不愿意多说，所以我得自己想办法多了解一些。”
“哦，对，是这么回事，对……”柚子又晃了晃脑袋，“那……祝你顺利吧，我会为你祈祷的。我白天的工作还有抚子阿姨盯着，我先走了。”
看着柚子拉门离开的背影，神子有些担忧。柚子其实也身患黑影病，她的病灶在脑部，致病的黑砂隐在体内，所以不会传染。疾病对她的身体影响程度不明，以前都还没什么症状，最近才开始变得有些严重起来，时常会短暂地忘掉一些东西，不过很容易就能想起来。
柚子几乎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愿意帮他的人，且已经成为了他与外界联通的不可或缺的帮手，他实在不希望柚子有什么意外。如果自己能从木玉上发现什么可以缓解黑影病的机缘就好了，可惜不太可能做到，毕竟人类与黑影病已经对抗几万年了。
……
这天风间也前往了奔宁湖。当他来到季尼斯特的王宫见到伊丽莎白时，居然发现家里那个不太出门的神子也在这里。
“你怎么——”
神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来似乎有些惊讶，站起身来：“先、先生。”
伊丽莎白坐在神子对面，没听见脚步声，转头对着门口的方向，伸手拍拍自己身边道：“这是干什么，大家不是都很熟悉吗？快过来坐呀，琢磨！”
风间站在门口没有挪步。神子这十年来几乎都没离开过东池，没想到第一次擅自出远门居然是来找他的未婚妻。他很惊讶，大脑迅速开始分析万一神殿问起神子突然的动作他该怎么回答。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生……”
伊丽莎白哈哈大笑。
送走柚子之后，神子快速洗漱完毕，草草用完了早饭就坐着拉奇前往了芝生町的传送大厅。
幕府驻守海关的人有些在偷懒，但芝生教会派来的执事们都兢兢业业地进行着检查工作。神子若无其事地走向关卡，冷静地报上自己的信息。
“……没有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负责登记的神小路家海警停笔抬起头，皱成一团的五官在看到神子的时候迅速舒展开，“这里可不适合开玩笑啊美女，你要不再想想？”
神子在姓名旁边一栏点了点：“麻烦在这里写上‘男’。名字写‘神子’就好。”
“神子？这不完全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吗？”
旁边柜台的执事竖起耳朵：“神子？”
海警扭过头对那个执事道：“是啊，虽然个子确实挺高的，但是哪个男人取这样的名字？”
“难道是……那个神子？”
“哪个神子？”海警又回过头，“喂，你是哪个神子？”
“你疯了，蠢货，你让开！”执事掐着海警的脖子把他拖到旁边，自己替了上来，捡起登记板打量着神子，“您真的是……十二年前下降的那个神子？”
“十二年前？”海警瞪着眼。他很年轻，十二年前还不懂得关心世上发生的大事。
神子点点头：“保证人麻烦就填‘风间琢磨’。”
“好的好的，原来如此，稍等。”执事有条不紊地一一填上，摇头叹道，“没想到那位神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因为从来没见到过，我们还猜是不是已经夭折了。果然那位风间阁下不会辜负神的托付啊，神祝福他。”
“嗯？这家伙……”工作被抢走的海警翻出柜台，绕着拉奇转了几圈。拉奇的眼睛随着海警转来转去，等到他再一次转到正面时张开大嘴喷了一口气，海警往后连退几步。
“宠物也要登记吗？”
海警摆摆手：“不，不用！动物是不会携带黑影病的。你这只蝠鲼是哪儿来的？真不错，我也想给我妻子找一只。”
“它是……圣婴协会的会长送给那位风间先生，由风间先生亲自孵化培育的。”
“真、真是很有来头啊……”
神子点点头，表情高深莫测：“所以你可不要轻易靠近，否则会被会长远程操控，变成他的使魔。”
海警吓了一跳。
就在神子捉弄海关警察的时候，远在绘都的东海枢机小雅各布正躺在教会的院子里晒着水光。此时正是早潮期间，海水又漫过了东池上空，隔了一层水幕的阳光照得人很舒适，非常适合睡觉——小雅各布正是这么做的。
这时一个修女来到他身边：“霍德大人，芝生教会上报说那位神子要离开东池。”
小雅各布缓缓睁开眼，橘黄色的双眼仿佛一对太阳石，在银白色的刘海下闪着灿金的微光：“离开？弥赛亚什么时候来了东池？”
“不是大主教猊下，是十二年前被撤弃的那位……伪神子。”
“哦——为什么来告诉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姑且值得注意一下罢了。”
“他不是要去——”小雅各布懒懒地接过信讯，“去奔宁湖？有约翰娜在那边，哪轮得到我来操心。”
修女知道，小雅各布这并不是格外信任约翰娜的意思，那位神子就算是去别的水域，小雅各布的回答也不过是把约翰娜换成另一个枢机的名字罢了。她微微弯腰：“是，那么我们就不做指示了。”
“唉，希望那位神子乖乖的不要闯祸，不然要向风间琢磨问责吧？我可不想找人麻烦啊……当初弥赛亚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杀了？”
“……请不要让魔鬼的话语从您口中出来。”修女画了一个十字，“‘压伤的芦苇，祂不折断。将残的灯火，祂不吹灭。’这份慈爱正是弥赛亚猊下的赐恩的剑。我们不应论断人，免得我们被论断。”
“无能的人也可以蒙恩，我最感激的就是这一点了，阿门。”小雅各布松开手，信讯飘落在地上。
“是的，那位神子并不是邪恶，只是无能使他背弃了神的指告而已。这份无能同我们所有人是一样的。”
小雅各布对修女的解经不置可否，眉眼淡漠。
“不是邪恶……”他轻轻道，“神‘若究察罪孽，谁能站得住呢。’”
……
当神子顺利出现在奔宁湖威斯敏斯特传送广场时，罗马海枢机约翰娜也收到了消息。
“交给他一颗帕帕拉恰印石，不必过多干涉，简单说明即可。”
约翰娜坐在书桌后，黑色的发丝卷起内敛的弧线，冷静沉稳的双眼隐在镜片后，黝黑而深邃，几乎在听到报告的同时她就做出了决断。
帕帕拉恰印石是神殿为虔诚的信徒特别颁发的一种宝石，刻写着“此身献给神”的祝福。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定位魔法，携带者的行动轨迹可以为神殿所掌握。如果神子拒绝接受印石，那当然当场就可以逮捕他；而如果大家合作愉快，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事后也可以很容易追查。一块印石的成本并不高，也不需要花费神职人员更多精力关注追踪，是很合适的处置办法。
因此当神子在威斯敏斯特海关登记完毕，便收到了这样一块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