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错认
尔后他轻轻翻下床,退出了屋内。
严白的贴身侍卫赵良在屋外侯了一夜,听得门吱呀一声响,只见严白一脸阴戾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赵良忙迎上前去。
而青兰苑的丫鬟们见严白黑沉着一张脸,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严白看向莘玉,道:“若王妃醒了,告诉她,不用进宫请安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约莫可以看得出来,晋王对这个王妃,很是不满意。
话说严白离开以后,只觉头重脚轻,身体近来本就因为进食过少而虚弱乏力,这酒的后劲更是让他觉身量轻轻,走路飘飘。
回到自己的墨渊堂,严白洗漱后换了一身紫衫,身上的酒味淡了一些,但头重脚轻的感觉并未减轻。
自从吃不下东西以来,严白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午餐了,今日也不例外。
严白处理了一番政务,脑子里却不时地冒出陶夭夭睡觉时单纯无害的模样,以及那抱着他脖子的手臂。
他放下朱笔,抬起右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陶夭夭触碰过的地方。
这个女人,可以拿到早已失传的七日醉,还可以令坊间传闻她只可后观、不可前视,她究竟是谁?真的只是一个乞丐?
思及此,严白不禁拧紧眉头。
正忧思间,赵良走了进来。
他朝严白行礼后道:“老将军那边来人说为殿下做了一道菜,希望殿下能过去尝尝。”
严白捏了捏眉心,正准备拒绝,赵良又道:“老将军还说他这次找的是个女厨,会用铁锅做炒菜,您吃了肯定不会失望的。”
对于自己主子的身体,赵良也很是忧心,是以很是肃穆地强调了一番。
严白默了默,想想自己也该去看看老人了,遂直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赵良见了,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跟了上去。
去老将军膳房的路上,有暗卫突然来报,道已查出陶夭夭的相好,竟是晋王府里的侍卫。
严白一听,黑眸眯起,眼底划过一抹戾气,心道,竟敢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但转念又想,说到底还是自己拆了人家的鸳鸯。
可一想到自己的名头竟还不如一个侍卫,竟然有女人愿意为了一个侍卫而跳河拒绝与自己成亲,就莫名觉得有些郁郁。
思及此,严白的眉心沉痛地跳了跳,再加上七日醉的后劲,严白头痛地恍了恍神。
严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以支撑自己有些飘浮的身体。
然而,暗卫出现的地方恰巧是府中的大烟湖旁,严白竟一脚踩空掉进了池中。
待严白施展轻功从池中飞出来时,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暗影卫匆匆藏进一旁的树丛中,匿了。
而赵良怔了一瞬,方埋头掩饰尴尬。
虽只是初秋,凉风吹在被水打湿的衣服上,严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赵良忙脱下自己的侍卫外衫套在严白的身上。
严白郁郁地看了眼自己被水打湿后变得厚重冰凉的外衫,又想起让自己落水的罪魁祸首。
似乎自从认识这个女人以后他就变得异常倒霉,先是新婚之夜在地上睡了一夜,如今又落水弄得自己满身狼狈,真是晦气。
赵良担心严白的身体,连忙问道:“殿下,先回墨渊堂吗?”
严白摇了摇头,沉吟道:“去思永园,那里也有衣衫,顺道看看猫九。”
快到思永园时,严白恍惚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鱼香味,还伴有一股桂花酒的香气传来。
严白诧异自己突然灵敏的嗅觉,原先几日都不想吃一口饭菜,现下一闻到这个味道竟只觉得食欲大增。
行至思永园的月洞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往里一看,见着一女人正坐在石凳上,十分享受地饮着小酒。
这个女人不正是自己刚娶进门的妻子么?
严白愣住了。
赵良见严白止住了脚步,也跟着探头往里一看,旋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思永园是严白的私人休息的地方,没有严白的允许,是不准随意进入的。
于是赵良想也不想,正欲大声呵斥,严白却将他制止住了。
他朝赵良挥了挥手,赵良眼珠子一转,便立即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他轻轻往门外一跃,闪了。
严白走近陶夭夭,陶夭夭正侧身对着走进来的严白喝着桂花小酒。
石桌上泛白的鲫鱼豆腐汤勾起了严白的食欲,桂花酒的香气似有似无地随风飘荡,触动着严白的味觉。
加上刚刚落水引起的寒意,严白极其自然地坐到陶夭夭对面的石凳上,又极其自然地拿起陶夭夭的桂花酒仰头喝了一小口。
陶夭夭惊讶地张了张嘴,感觉头上有一只乌鸦哇哇飞过,怎地到哪里都有人抢她的东西吃呢?
她抬头一看,又觉得有几只燕子啾啾朝她飞了过来。
天啦,她竟看到一个美男!男人脸如雕刻,五官分明,狭长的眼睛深邃而锐利,鼻梁挺直,削薄的嘴唇轻抿着,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傲孤清的气质。
就是一张脸显得消瘦惨白,可这无端竟激起了陶夭夭想要喂养他的欲望。
严白见陶夭夭一脸花痴的模样,故意咳了咳,陶夭夭方从痴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陶夭夭的小脑瓜快速地旋转着,他是谁?为什么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喝了自己的桂花小酒?难道古时候的人都这么随意的么?
但转念一想,能这么极其自然地坐到自己身旁,并且不介意是自己喝过的小酒,说不定对方认识自己。
陶夭夭抬眼又细细将严白打量了一番,恰巧此时严白穿的是方才赵良给他披上的侍卫外衫,脑袋里突然就想起来原身的相好陈步,陈步不正是晋王府中的侍卫吗?
陶夭夭了悟地哦了哦,难怪原身宁愿跳河自尽也不愿嫁给晋王,这等皮相,要是她,她也跳啊。
陶夭夭就此将严白当成了原身的相好陈步。
严白喝了一口桂花小酒,只觉得喉间充满了桂花落下时缤纷香浓的味道,对食物的欲望跟着大增,望着石桌上碗里的鲫鱼豆腐,亦觉得十分的美味。
他头也没抬,甚至都没有再瞧陶夭夭一眼,就端起碗来十分贪婪地喝了一口。
陶夭夭看得目瞪口呆,心里不停地默念,真是罪孽啊,如此看来,原身和陈步都能吃一个碗里的东西,想来感情应该是相当地浓厚了。
严白已许久没有进食的欲望,是以,此时的严白吃得十分地香甜,全然没有顾及一旁的陶夭夭是何感受。
陶夭夭只顾着想原身和陈步如何地相爱情深,完全忘了自己亦处于非常饥饿的状态,甚至当看到严白瘦削的脸庞时,以为是陈步因为和原身相爱不得而变得憔悴落魄。
当严白放下碗,汤已被喝完,碗底只剩下一点鲫鱼头、多刺的鱼背和尾巴,还有几块细小的豆腐。陶夭夭将碗又往严白的跟前推了推,道:“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严白闻声一愣,此时方抬起头来淡淡地瞥了陶夭夭一眼,随口问道:“你在这里作甚?”
“呃,刚在老将军那里谋了份差事。”陶夭夭仍是一脸花痴模样,双手撑腮望着严白随意答道。
“差事?”严白愣了愣,难不成老将军说的女厨子就是她?
“对呀,老将军好像很喜欢下厨,恰巧我会炒那么几样家常菜,便去给老将军炒菜了,反正又能喂饱自己,何乐而不为呢?”陶夭夭答。
“你在晋王府喂不饱自己?”严白眉心皱起,眼底划过一抹诧色。
“我只是个乞丐,无父无母,没钱没势,看不起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顿了顿,陶夭夭见严白皱起的眉头,又连忙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以后还是不要来见我了,听说晋王心狠手辣,手段也毒辣,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陶夭夭想起原书中晋王对付原身、陈步以及其他人的手段,想当然地认为严白必是一个这样的人。
而严白一听,眉头皱得愈深,一张俊脸瞬间沉了下来。
陶夭夭一见,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说以后不要来见自己了而感到不悦。但一思及陈步的下场,终还是狠了狠心,道:“昨晚我没有赴你的约,便是要告诉你,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了。”
严白眉心微松,被陶夭夭的话勾起了兴致,她这是将他当成她那相好侍卫了?
他眯起双眼瞧了她一番,顺着她的话假意道:“怎么个不可能法?”
陶夭夭被严白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染上了粉红。
她稳了稳心神,语重心长劝道:“我已嫁做他妇,你应将我忘了,去寻一个更合适你的人。”
“哼。”严白挑了挑眉,轻嗤一声,还知道自己是嫁了人的,却并未答话。
陶夭夭见严白并未重视自己的话,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被晋王发现她和陈步还有联系,在和离书未到手之前,她还是安分守己些才好,于是,她加重语气,恨恨道:“总而言之,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前,被人看到不好。”
严白还没有进入陈步的角色,一听陶夭夭的话,自然就想:整个晋王府都是他的,理应避开的是她。
于是他不甚在意地回道:“那你走罢,这样你便看不到我了。”
陶夭夭愣了一愣,还真是个痴情种啊,这样说了都不听。
突地觉得有些烦躁,她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严白道:“你那七日醉,还有吗?能否再给我一些?”
严白闻声一怔,黑眸里旋即升起了一股凌厉,不着痕迹地问道:“你要拿七日醉作甚?”
陶夭夭虽爱美酒,想起七日醉的味道也尤觉得美味,只是她想的是,这洞房之夜虽然安然过去了,可万一哪天晋王兽性大发,或许这七日醉能派上些用场。
但总不能实话实说,于是认真思忖了片刻,方回道:“我只是觉得那七日醉,尤其好喝,想要一些再尝尝罢。”
这番话听下来,严白已明白了个大概,他眯起双眼,又细细地盯着陶夭夭看了一会儿。
这个女人,并不认识自己的相好侍卫,七日醉却是她那相好侍卫给的,想来是想在新婚之夜将他弄醉,两人好连夜私奔。可从新婚之夜这个女人的做法来看,她并不打算跟她那相好侍卫私奔,要不然她也不会喝下那杯七日醉,她是谁?她是乞丐出生,为什么又会用铁锅炒菜?还摇身一变变成了老将军的女厨子?
严白的脑中连着闪过好几个疑问,见陶夭夭仍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遂顺着陶夭夭的话缓声回道:“今日出门并没有带那七日醉,下回出来的时候再带些给你。”
陶夭夭一听,却连忙摆手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咱们以后还是不见了为好,我先行一步,你随意。”
说完弯眉朝严白笑了笑,转身朝月洞门走去。
见陶夭夭离去,赵良从一侧的林子里面走了出来。
直至看不见陶夭夭地身影,严白方侧眸对赵良冷冷道:“去查查她那相好的侍卫是谁,查出以后,立即遣至琼州。”
“是。”赵良垂首应道。
“还有,派个暗卫去查查她以前会不会炒菜,尤其是用铁锅炒菜。”赵良微微怔了怔,他没想到晋王会派人去查这样的小事,旋即又马上点头应允。
严白朝赵良挥了挥手,赵良躬身离去。
严白神色晦暗地扫了一眼石桌上被他喝剩的鲫鱼豆腐汤,心中冷冷道,只要你乖乖的,我自会赐你和离书给你自由。
随后,严白却没有离开园子,而是朝林子里的另一条小径走去,里面是他的另一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