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锅肉
陶夭夭离开那园子以后，又是七拐八拐才找回自己居住的青兰苑。
一踏进青兰苑的大门，众丫鬟皆回头来看陶夭夭，除了一个略显年纪的丫鬟垂首显得敬重，其她的丫鬟或是不屑、或是冷漠。
但这些并未能影响陶夭夭的心情，在前世，除了相识的人会互相礼貌的打个招呼，陌生的人不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么？
此时的陶夭夭，还并未习惯自己的王妃身份，这些人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个陌生人罢了。
陶夭夭走进自己的房间，躺着榻上休息了片刻，方发觉自己的肚子依旧很饿，便唉声叹气了半晌，这古代的人，蹭饭的本领硬是一个比一个强，先是那个老将军，再是陈步，若不是自己溜得快，想必陈步也是吃不到的。
陶夭夭摸了摸自己饿得扁平的肚皮，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只得闭眼睡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陶夭夭侧身看着夕阳橘红色的光透过格子窗户落在房间的地面上，细微的粉尘在光线中翩翩飞舞，仿若错入人间的精灵。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样，没有喧嚣，没有嘈杂。
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陶夭夭从静默中回过神来。
她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个略显年纪的丫鬟杭姑。
杭姑朝陶夭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温声道：“王妃，该用晚膳了。”
陶夭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忙站起来，道：“走，吃饭去。”
本以为王府中的饭食应该是鱼肉鸭鹅，样样兼有，可当陶夭夭坐定以后，朝桌上一瞅，本已挺直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除了一样水煎肉和一份白菜汤，就是一些酱腌菜了。
陶夭夭讶异地叹道：“怎的王府的膳食竟和我们民间的一样呢？”
杭姑敛了敛眉，小心翼翼轻声回道：“莘玉说王妃以前吃这些吃习惯了，怕突然间改变饮食对身体不好，说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陶夭夭愣了一瞬，将莘玉的话咀嚼了一番，方明白这个循序渐进地过程便是加了一道水煎肉。
陶夭夭心中抽了抽，虽十分气恼，却碍于自己实在是饿得发慌，已没有力气去跟莘玉计较。
现下填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于是陶夭夭十分云淡风轻地将眼前的饭菜一扫而空。
杭姑看得目瞪口呆，是以当这一番场面被莘玉她们知道以后，她们当真以为陶夭夭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乞丐，非常容易满足，当然亦非常容易被忽悠。
本来心中对陶夭夭攒满了嫉恨的莘玉，当下觉得自己积攒了力量的拳头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没意思，对陶夭夭顿时少了对付的欲望。
当夜，酒足饭饱以后，陶夭夭看了一会月亮，发表了一声月还是故乡圆的感慨以后，略带几分感伤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洗漱梳妆以后，杭姑端了一份汤面上来，但令陶夭夭颇感惊喜的是，汤面上撒了一份羊肉哨子。
这在古代的早膳中应该是很丰盛了。
陶夭夭心满意足的用过早膳，又向杭姑打听了一下老将军的事情。
原来老将军是晋王的外祖父，早年跟着皇上征南战北，为大厉国的建立付出了汗马功劳。可在十五年前与戎狄的一场恶战，让他失去了跟着他一同上战场的唯一的儿子。而晋王的母亲云皇后，也就是老将军唯一的女儿，在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以后因为抑郁成疾，也已去世近一年了。
现下，老将军只剩晋王这一个亲人。可这唯一的亲人一个月以前也无故吃不下饭，晋王活不过二十的谣言更是传得满城皆知，老将军终日坐立不安，遂干脆搬来了晋王府，单独开了一间膳房，并广招天下厨子，只要能做出令晋王吃得下的饭菜，便赏银一百两。
昨日陶夭夭误打误撞走进去的便是老将军新开的膳房，而那三个提着各种食材的男人，便是老将军从民间请来做菜的几个厨子。
至于这司清，是老将军一个部下的遗孤，那场战争也夺走了这个部下的性命，老将军可怜司清，便将他带着自己身边，亲自教养，已慰忠臣之心。
陶夭夭此时十分惦念老将军膳房里的铁锅，遂跟杭姑道了出去走走，便起身去了老将军的膳房处。
老将军不在膳房，只有司清一个人在厨房的火堆前坐着。
见陶夭夭进来，司清头也不抬，只拿眼觑了觑陶夭夭。
陶夭夭四下看了看，并未见到铁锅，便问司清，司清朝陶夭夭翻了个白眼，并未答话。
陶夭夭也不气恼，朝司清笑笑，主动与他搭话：“锅里煮的什么？闻起来真香！”
司清用鼻子“哼”了一声，得意道：“我煮的东西，岂有不香之理！”顿了顿，又道：“倒是你，我倒要瞧瞧你今日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话罢，老将军走了进来。
陶夭夭忙朝他见了个礼，老将军淡淡颔首，道：“我并不知晓你具体会做什么菜式，所以多备了些食物，你且瞧瞧，挑你拿手的做两样罢。”
陶夭夭点了点头，往一旁置物架上走去，羊排、鸡肉、鳝鱼、鸽子、猪头……应有尽有，可陶夭夭却一眼看到了那块上好的土猪后臀肉，膘厚紧实。
从昨日到现在，陶夭夭还心心念念着昨天没有做成的回锅肉，而这块土猪后臀肉，膘厚紧实，做回锅肉正好，于是她取了这块肉，回到老将军旁，嘴一弯，笑道：“老将军，我选好了，那铁锅可做好了？”
老将军闻声一愣，旋即朝司清一瞪眼，沉声道：“司清！”
司清一个哆嗦，方不情不愿从身旁的一个口袋里将铁锅掏出来递给陶夭夭。
陶夭夭咧嘴朝司清笑了笑，司清亦龇牙朝陶夭夭瞪了瞪。
铁锅除了锅底做得圆润了些，锅壁稍许厚了一点，竟和陶夭夭画出来的无甚差异，就连手柄都接合地很好，手感很不错。
陶夭夭喜滋滋地摸了摸锅壁，想象着以后靠它做出各种美食，甚感欢喜。
随后，陶夭夭便专心做起菜来。
她先将后臀肉去毛洗净，在锅里加入冷水，放些姜、葱、花椒，再将后臀肉放进去煮起来。先大火烧开，然后转小火煮。
同时开始准备配料，青蒜苗切段，姜切片，准备好豆瓣酱、花椒、白糖。
待肉煮到能用筷子扎透，将之取出来，放凉，再切成薄片。
司清在旁边瞧着，以为陶夭夭的菜已做好，不过再做些蘸酱罢，遂耻笑道：“哼，我还以为你能做出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一道煮肉罢了，这也好意思拿出手来。”
陶夭夭不以为意，继续忙碌。
回锅肉吃起来讲究个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而切肉片的刀工便是顶顶重要的。
肉要切得不薄不厚，厚了吃起来肥腻，薄了容易干硬。
陶夭夭集中精力细心地切了起来，司清在一旁不屑地观看着，心道，不就是蘸个酱吃肉，有必要切得这么认真吗？
不曾想，陶夭夭竟往锅里倒了些菜油，将切好的肉片又再次放进了锅里。
司清直看得目瞪口呆，看肉片在锅里慢慢炸炒，慢慢吐油缩小，慢慢地炒出个灯盏窝儿。
随后，陶夭夭将微卷的肉片盛出，锅底留些油，倒入花椒粒、豆瓣酱翻炒，炒出红油后再将盛出的肉放入，继续翻炒片刻，加入青蒜苗、白糖再次翻炒片刻后出锅。
一道看起来外酥里嫩、肥而不腻的回锅肉便做好了。
陶夭夭双手将回锅肉端到老将军面前，老将军捋着胡须微笑颔首，又扭头问还在发愣的司清，”司清，小陶的菜做好了，那你的呢？”
司清还在纳闷，他的菜都炖了有一个时辰了，可陶夭夭的菜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做好了，这铁锅果真神奇。
老将军又唤了几声，司清方回过神来，他掀开炖锅的盖子，再取些葱花、花椒、黄酒撒上，拣去之前放进去调味的陈皮、红枣，一道看起来色泽油润、味道鲜美的蹄髈便起锅了。
一边是花时间慢煮出来的蹄髈，另一边是精心炒出来的回锅肉，陶夭夭看得口水直流。
老将军拾起筷子，优先夹了一块回锅肉，回锅肉色泽红亮，放入嘴里咸鲜微辣、香气馥郁，在讲究重视食物原味的王府，老将军很少能吃到如此鲜香浓郁的菜，一时忍不住，接连多吃了几块。
吃完一抬头，才发现司清正一脸黑线的望着自己，老将军不予理睬，淡定地看向陶夭夭，慢条斯理地问道：“这菜可有什么名字？”
“它叫回锅肉。”陶夭夭笑盈盈地回道。
“回锅肉？”老将军略一沉吟，道：“将肉煮熟，再次回锅翻炒，嗯，名副其实，不错。”
老将军眼里对陶夭夭充满赞许，话罢再次夹了几块回锅肉放入嘴里，一脸享受的模样。
司清在一旁急道：“将军，您还没有试试我的菜呢，我一大早就来膳房准备，花了都近一个时辰了。”
老将军头也不抬，边嚼回锅肉边回道：“你的蹄髈我吃得还少？留给小陶尝尝吧。”
“那怎么成？”司清急得跺脚，“您好歹也尝一口啊，今儿个可花了我不少心血呢？”
老将军放下筷子，将吃剩的回锅肉往司清面前一推，道：“这剩下的留给你，你也尝个鲜，试试这铁锅炒出的菜是个什么滋味。”
话罢老将军似有什么急事，跟司清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老将军一离开，司清气恼地坐在长椅上，恨恨道：“不就是一道回锅肉，至于吗？”
陶夭夭夹了一块回锅肉到司清的眼前晃了晃，道：“要不，你也尝尝？”
司清看着色泽红嫩的回锅肉，喉头一骨碌，咽了一把口水，却又倔强地将头一偏，道：“我才不稀罕。”
陶夭夭乐呵呵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那这回锅肉和蹄髈，我拿走了啊。”
说完，一手拿着蹄髈，一手拿着回锅肉，作势就要往门外走去。
司清气得嘴唇一抖，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陶夭夭道：“你……你……还要留下清理厨房的。”
陶夭夭却忽闪着眼睛笑道：“我想这蹄髈既然是我的，你又不稀得吃这回锅肉，那想必你还是需要继续使用这厨房做菜的，那清理厨房的事便交与你了，我先行一步。”
说完，陶夭夭携菜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司清呆了一瞬，眼前犹自闪现出那一道让人垂涎欲滴的回锅肉，有些懊恼，怎的跟自己较什么劲？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