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这是什么状况?
刚回神的宋泊安看清了女子这一身穿了等于没穿的纱裙,吓得连忙往回退了几步,直接撞进了宁辞恩的怀里。还不等宁辞恩作何反应,他赶紧老老实实站到宁辞恩旁边,小心抬头瞥了他一眼。
宁辞恩满脸都是风雨欲来随时准备翻脸的怒色,只需要一个火星子,就能轰地一下把他点着了。
颜尽欢娇笑着,身形闪烁几下便穿过了长廊,停在宁辞恩面前,双眸含情地撒娇道:“宁郞怎的这么久才到,想死妾身了。”说完又转眼看见站在旁边的,怯生生不敢直视自己的宋泊安,“这就是属下说的宁郞身边的小郎君吗?看这怯生生的胆小样子,这么容易就被迷了心智,还是个小处|男吧?呵呵……”
边说着,竟边伸出纤纤玉指就要往宋泊安脸上摸,“虽然不及宁郞万分之一俊美,不过也还算是俊俏。不如宁郞将他送给妾身,妾身帮宁郞□□□□如何?”
正当宋泊安要往后躲时,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忽地捏住了颜尽欢的手腕。
宁辞恩捏着她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推,眼神凌厉无情,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意,看她的眼神厌恶地就像看一件腌臜不堪的污物。他凤眸半阖,冷声道:“本座警告你,不、要、动、他。”
颜尽欢抚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再被他冷不丁这么一羞辱,又羞又恼眼中浮起一层水汽,委屈道:“宁郞……”
还不等她话说完,宁辞恩袖子一挥,眼中怒色大盛,“堂堂宗主,整日穿着言行如此浪荡轻浮,真是丢尽冥云宗的脸!”
语毕便伸手拍了一下宋泊安,领着他往前面厅堂走去,留下颜尽欢在原地一脸愕然。
掀开厅堂门口的红纱幔进到厅堂内,宁辞恩手一扬,两侧烛架上的蜡烛尽数点燃,一扫之前屋内的阴森诡异,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厅堂中陈设十分简单,左右两侧各有一张八仙桌和依次排开的四把圆椅。正中间一张宽大的罗汉床,铺着绯红浣花锦坐垫,两只绣着鸳鸯的云锦靠枕。罗汉床中间的小桌上,还摆着一个青玉酒壶和几盘糕点水果,两只青玉小酒杯中已经斟满美酒,放在小桌两边。
宁辞恩极其嫌弃地环视了一下厅堂上的摆设,径直走到罗汉床上坐下,皱着眉看了看精美细致的鸳鸯靠枕,似乎颇为反感,抬手便往一边抛了出去,而后不客气地拿起盘中糕点就开始吃,抬手示意宋泊安也过来。
初来乍到,宋泊安也不好意思在别人的地盘跟他平起平坐,还是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安心点。
颜尽欢再进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雪青提花拖地罗裙,举手抬足间依然难掩媚态。她理了理胸前衣襟,有些畏惧地在罗汉床另一边坐下,广袖轻轻一挥,一本账本出现在她手中,“宁……尊主,这是你不在这些年,按着分成送到无名宗的钱财,你点点吧。”
宁辞恩接过账本,漫不经心地随意翻了几下,“颜宗主,近年来冥云宗生意不行嘛,幽魂殿没人了?”
见宁辞恩语气已不复之前的盛怒和凶狠,颜尽欢松了一口气,巧笑道:“尊主哪里的话,这些年只是让下属多歇歇罢了。”
宁辞恩“嗤”了一声,“颜宗主体贴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颜尽欢被他这么一嘲,脸上有些挂不住,“尊主说好登门道谢,怎的这般责怪起我来了。”
“往后三十年,本座只收你三分分成,多让你一分就当答谢了。另外……”宁辞恩抬起一只手来,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帮本座找一个人,就是以前经常差你门下弟子寻的那个,看看他现今投胎到何处。三天内,送到本座宅子去。”
眼见宁辞恩破天荒松口给好处,颜尽欢心花怒放嫣然一笑,竟不知好歹地握住了宁辞恩伸出的指头在手中轻抚,“尊主刚出关时我可费了好大劲找你,还给尊主送上珍稀补药,尊主就没有别的好处给我了?”
一缕业火从宁辞恩的手腕蜿蜒而上,砰得一下在指尖炸开,颜尽欢吃痛惊呼一声松开了手想要往后躲。宁辞恩却用带着业火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她来不及躲闪的手,往前一拉,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本来极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寒光熠熠迸发出凛人的杀意。他虽然嘴角笑着,却令人感到如临地狱深渊般的绝望和恐怖,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他刮骨削肉,成为他手下的亡魂。
“颜尽欢,是不是舒坦日子过久了,胆子愈发地大了嘛。你可别忘了,幽魂殿上上下下服的到底是谁。进门对着本座的人用媚术就罢了,如今还想问本座讨别的好处?不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又寻人又送药是图什么。”
手掌传来的强烈灼烧感让颜尽欢痛不欲生,咬紧了牙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她记得,怎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得到今天这一切,又怎么会不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数千年前,茂州的野鬼成立了一个名为幽魂殿的组织。修为最高的鬼被捧上首领之位,称为鬼王。
约莫八百多年前,鬼王与城中一名颜姓女子相爱,并诞下一女。鬼王大喜,让小女随了母亲的姓,取名为尽欢。可颜姓女子身怀鬼胎又遇上难产,生下女儿后几个月便撒手人寰。颜家父母惧怕与这些邪祟再扯上关系,于是留下婴儿不告而别,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
失去了心爱的女人,鬼王便把所有的宠爱都集于小女一人身上。对颜尽欢是百般溺爱言听计从,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奢华的珍宝都给她。颜尽欢从小被养得娇蛮任性,在幽魂殿无法无天横着走,上上下下都得看着鬼王的面子让着她。
鬼王已然打着宠这女儿一辈子的想法,天塌下来都能给她扛了。于是每日任着她吃喝享乐打扮,从不逼她修炼,想炼就炼,不想就满城撒野成天撒娇。几百年过去了,虽然模样生得是愈发妩媚动人,但是修为毫无长进。
如意算盘终有打不下去的时候,即便是鬼王也要经历天人五衰的劫难。在一次渡厉劫时,鬼王渡劫失败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幽魂殿一时间群龙无首纷争四起,有些能耐的都想坐上那个位置。按理说鬼王去世,他唯一的骨肉颜尽欢也不是没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可颜尽欢不仅修为不行,从小还得罪了不少门中弟子,自然是无人追随。不但继位无门,反而还被人做了手脚赶出了幽魂殿。
茂州一带自然是待不下去了,所幸她这几百年还是学了些维持人形的法子,不然真成了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离了幽魂殿后什么也不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能凭着自己一副妩媚的好皮相在青楼中谋个生计,每隔几年便隐姓埋名换个地方再做。
无名宗初建时,宁辞恩一人四处游历,想再寻些地方作为宗里的附属地,以便能救助一些附近的流浪妖魔。游历至名为筠州的地界时,听闻城中怪事一桩。说是城中有不少达官贵人都被一家青楼的妖女给勾去了魂儿,日日夜夜只想着去青楼寻欢作乐,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公子哥去了几次后更是变得有些痴傻。
城中女人皆传,这八成是狐狸精来索魂来了。可传闻越是离谱,越是拦不住男人们的好奇心,都想见见这位能勾魂摄魄的头牌。若是能与之共度一夜春宵,那绝对是酒桌上响当当的谈资。
宁辞恩此时虽已成魔,却依然见不得这些妖魔鬼怪光天化日肆意害人。于是悄悄潜入一户公子哥家,发现对方竟然被人吸去了一魂一魄。心中颇为反感,于是便前往青楼会会这位吸人魂魄的主。
在青楼中面对挑明身份并亮出强大修为的宁辞恩,颜尽欢俯在宁辞恩的腿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她哭诉着自己的身世凄惨和修为无能,常年只能靠着吸人魂魄维持身形,无能到连三魂七魄都吸食不了,楚楚可怜地求宁辞恩放过她。
宁辞恩本就已经打算建一个庇护不害人的妖魔鬼怪,让他们潜心修炼的地方,听了颜尽欢这番哭诉和茂州幽魂殿的事情后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于是便领着颜尽欢回到茂州幽魂殿,上门便提出要将此处收入无名宗的名下。
面对他如此狂妄的要求,和突然回来的鬼王之女,门中几位主事的长老自然是不愿意的。虽然这么多年来幽魂殿一直你争我夺最终也没推出个新主来,但要服从一个天降的莫名其妙的主子,所有人倒是突然就一条心了,说什么也不乐意。
无奈宁辞恩强悍修为摆在那,把幽魂殿上上下下都比了个服服帖帖,再加上听了他对幽魂殿日后的计划后,众人也不得不软下来。
幽魂殿这么多年来,在本地及附近听着是名声大,但实际上也只是靠城中百姓供养着。平日里维系人与鬼之间关系的平衡,用精巧的白事物件儿在鬼市换些财物回来。也不敢离开茂州太远,生怕出了地界便被修士打个魂飞魄散。
鬼者,本就无形无影,动作极快可在四方地界来回穿梭。又天生会摄人心魄,会入夜托梦,是收集情报套取秘密的最佳人选。于是宁辞恩在收了幽魂殿后,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给了幽魂殿各高阶弟子每人一块他自己炼制的独一家的玄阴令牌,藏于身上可完全隐藏自身妖气鬼气,只要不碰上修为极高的修士,定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能够保证自身安全。
第二,幽魂殿以“冥云宗”为名入世,专门给人做情报网的生意,每单生意分四成给无名宗。但伤天害理夺人性命的生意不可接,除此外宁辞恩决不插手幽魂殿事务,并且会长期保证玄阴令牌的供给。
第三,许是有一星半点可怜颜尽欢,宁辞恩让她坐了这个所谓的宗主位置。实际上就是个傀儡宗主,该吃吃该喝喝,门宗实权还掌握在几位长老手中。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异心之人,包括个别长老也暗地里动过歪心思。但是宁辞恩确实给幽魂殿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是从前纯靠百姓供奉所远不及的。有的人很快便成了宁辞恩的暗线和心腹,但凡幽魂殿有异动,都很快地被宁辞恩杀鸡儆猴铲得干干净净,宁其他有小心思的人不得不服,不敢再造次。
约莫就是从这时候起,颜尽欢对宁辞恩心生爱慕,三天两头地差人给他送去情诗,此生非他不嫁永不变心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缠缠绵绵卿卿我我的肉麻话每次写一大堆。碍着几位诚心投靠的长老的面子,碍着无名宗这么一大群人吃穿用度都要用钱,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地拒绝几句。可越是拒绝颜尽欢就越是起劲,久而久之弄得宁辞恩听到冥云宗和颜尽欢的名字就烦躁无比。一气之下干脆再也不踏入茂州,派了人在茂州的宅子中盯着,按时收账就行。
若不是这次他要寻人,也确实欠了点人情,他是打死都不愿看见这胡搅蛮缠的女鬼。
颜尽欢痛苦地点了几下头,宁辞恩这才收手,“最近可有我那老仇人的消息?”
“没有,”颜尽欢赶紧摸了摸自己的手,生怕自己的芊芊玉手烧坏了,确认皮肉无损后才放下心来,“三十年多年前有他出关的消息后,就再无音讯了。再说了,尊主那仇人是个怎样厉害的主,哪是我们这些小鬼能查着动向的。”
宁辞恩不屑地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走了,记得三日内把本座要的消息送上门来。”说罢,便揽着宋泊安的肩兀自走出门去,也不管颜尽欢在背后是咬碎了牙还是瞪圆了眼。
出了颜府后,两人行走至一隐蔽的拐角处,宁辞恩停下步子来转头看向宋泊安。
“如何?”宁辞恩问道。
宋泊安回忆了一下道:“她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