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昨夜听完易琉云的一番话，宁辞恩心中多少有些数了。颜尽欢这么多年来，怕是已经不甘心只做个傀儡宗主了。依宁辞恩对她的了解，她对她那去世多年的爹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不至于为了一柄鬼王留下的玉如意，调了那么多人力去接这么一桩生意。
而且要寻一个背后有龙纹胎记的人，听起来是很容易。但宁辞恩太清楚这个人在找什么了，这枚龙纹胎记在少年十五岁以后便会消失，而且近几十年来出了好几个吉年，这么寻起来就好比大海捞针。
这个人，怕是不止许了玉如意这么一个好处。
从自家宅子出来后，宁辞恩便叮嘱宋泊安去了冥云宗后，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她只是眨下眼睛也要好好看着。不得不承认，在察言观色这档子事情上，自己远不如宋泊安。
“哪一句在撒谎？”宁辞恩问道。
宋泊安想了一下他和颜尽欢短短几句话的过程，“你问她为何生意不好，以及是否见过你的老仇人。”
“何以见得？”
俩人在来时路上，宁辞恩多少跟宋泊安说了些颜尽欢的事，让他在心里有个了解和判断。按着他的说法，颜尽欢这人从小便备受溺爱，现在即便只是个无实权的宗主，也是无法摒弃自己骨子里的那份高傲自负。先前在颜府里，即使她确实是有几分畏惧宁辞恩，答话时却始终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但是当宁辞恩问到生意和老仇人踪迹时，从宋泊安站的位置刚好看得清清楚楚。
颜尽欢不仅眼神有过极快的、转瞬即逝的慌张，放在小案几后面的手，也不自然地拨弄了一下罗裙上的飘带。但都被她很快带过去，若不是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很难发现。
宁辞恩听完，呵呵冷笑了两声，“有意思，颜尽欢还长本事了。还有别的吗？”
“没了，不过我觉得吧……”宋泊安寻思了片刻，“我感觉颜宗主对你的爱慕说不定是真心的，她看你那眼神，真是柔情似水满眼桃花。反观你，对人家是不是太凶了些？”
他这话说得认真，完全没有平日半点的戏谑意思。
此话一出，宁辞恩脸上的颜色瞬间变了好几个色。先是征愣，又露出一丝不悦，最后还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拍拍宋泊安的肩膀，“她一个八百多岁的女鬼，我一个二百来岁的俊朗郎君，不合适吧。我看她对你有些兴趣，不如现在我们掉头，本座送你去颜府吃香喝辣？”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宋泊安连连摆手拒绝道，想想颜尽欢那一身薄纱长裙和举手抬足的媚劲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谢谢祖宗了，我无福消受，不了不了。”
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因着还要等冥云宗寻人的消息，不得不继续在茂州待上几日。
第二日一大早，宋泊安就出了门去。这茂州城的食肆和酒楼，都是以辛辣为特色的菜肴，领教过一次后他实在是吃不惯这味道，还是自己出去寻些干粮的好。
他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不远处有家糕点铺子，他还特地往里瞅了几眼。里面桂花糕、翡翠糕、枣泥酥各色糕点琳琅满目，甚至还有跟盈州城里差不多的酥饼。看到那酥饼时，他就想起当时刘大哥的救命之恩，以及因为这块酥饼报恩，在山里碰到了带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宁辞恩。
这么回忆了一番，他突然就特别想吃这酥饼，顺便再给宁辞恩买上些糖糕。
于是他早早出了门，寻思着来回很快就回来了，便也没说一声就匆匆去了糕点铺子。
出门左拐路过一家成衣店和一家馄饨铺，走到巷子尾然后再右转瞅着一家顺星酒楼，挨着的二层小楼便是了，来回脚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宋泊安买了酥饼和糖糕，又在旁边酒楼给宁辞恩买了几个荤菜，两手拎得满满的，脚下也加快了些步伐。
按着他来时牢牢记着的路，过了前面就进了小巷子，再拐上个弯走上几步便能到了。
可真的当他进了巷子走到一半时，才觉着好像哪里不对。他慢慢地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四处环境，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来路，这才觉着哪里不正常。
成衣店和馄饨铺子不见了，眼前这巷子很像来路，却又不是来路。
宋泊安疑惑，明明不远也不复杂的路，难道自己无意间走错了路？于是便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前路走来一中年妇女，穿着身带补丁的破衣衫，胳膊上挽着一只同样补了又补的菜篮子。瞧着宋泊安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不等他上前问路，妇女便主动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走错了路，寻不着家了？”
宋泊安点头：“这位大姐，这条巷子里明明有个馄饨铺子，怎的找不着了？”
妇女听完，掩面笑道：“公子走错路了，您说的巷子呀，在旁边呢，我领你去吧。”说罢便要领着宋泊安去寻他说的路。
宋泊安刚迈了两步，突然停下不动了。
“颜宗主，昨日刚去府上拜访过，今天就不必再去了吧？”
眼前一阵黑烟晃过，哪还有妇女的半点影子，只剩下一个穿着殷红金绣锦缎长裙的颜尽欢，头上手上叮叮当当地戴了不少金银首饰，浮夸极了。
她皮笑肉不笑，“公子当真好生机灵，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难怪公子独得尊主宠爱呢。”
“像颜宗主这种天生媚骨的美人，普通的皮囊哪里藏得住呢？你一笑啊，可全都露馅儿了，想认不出都难。”宋泊安耐着性子假客气，“另外，我只是宁尊主身边一个小打杂，还请颜宗主莫要误会。”
颜尽欢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怨气和杀气，“听说宁辞恩对你可是颇为上心啊。从前他对我，顶多不予理睬。如今带着你进了我冥云宗的门，不过就是对你使用了区区媚术而已，就对我如此凶狠。我的手到现在还疼呢……对一个小小打杂在意到这程度，不觉得可笑之极吗？”
宋泊安亮了亮手里的东西，无奈道：“颜宗主，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的美貌和地位难道还怕寻不到好郎君吗？何必吊死在宁尊主这棵凶巴巴的树上？要是没什么事，能放我回去吗？我买了不少东西着急走，就不跟你去做客了，你家黑漆漆怪瘆人的。”
颜尽欢脚不沾地飘过来，绕着宋泊安审视了两圈，“哟，小打杂，长得这么清秀，说起话来还真是牙尖嘴利呢。这么多年可从没见宁辞恩对哪个凡人这么上心，现在却带你回了镇仙山百般照顾。哎哟，看看他对你那紧张的样子，真是让人怀疑你们有何私情呢。所以呀，我相当好奇你这皮囊里，究竟藏了什么迷药。你说，让我剖开看看可好？”
“噌”的一声，颜尽欢一只指甲陡然变得长而锋利，抵在了宋泊安的胸口，面露凶光咧着嘴冲他笑了起来。那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一口森森尖牙，两眼血红瞳仁漆黑无光，十分可怖。
然而宋泊安在镇仙山已经是大世面的人，就她这样的厉鬼，镇仙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吓不到他了。
“唉，我说颜宗主，”他长叹一口气，“我真没听说我家尊主有龙阳之好，我也没有给他下药。可能……他比较喜欢清纯恬静的大家闺秀，你这样的，不对他喜好？你要是真想杀我早动手了，这天也聊够了，我能走了吗？”
颜尽欢闻言，收起了指甲，恢复了本来娇美的脸，不屑道：“有没有龙阳之好你说了可不算，无妨，你这条贱命我先留着。宁大尊主早晚会碰上他那位老仇人的，回回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早晚要死在仇家手里。到时候你就是没了主子的落水狗一条，我再来取你性命岂不是更痛快？”
她说这番话时，身影逐渐消散，只留下越来越远的声音和得意的笑声。那笑声听来刺耳极了，像千百根刺扎在耳朵里，宋泊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颜尽欢彻底没了影的时候，宋泊安发现眼前正是本来不见了的馄饨铺。原来本就没走错路，只是颜尽欢使了点小伎俩，弄了个鬼打墙让他以为走岔了。
穿过巷子刚拐了弯，宋泊安便看见宁辞恩负手而立，站在宅子门前望着他归来的路。
他快走几步上前接过宋泊安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责怪他一声不吭自己跑出门，反而先纳闷地看了他两眼，感受到他身上带了丝丝鬼气。
“碰到姓颜的了？”
宋泊安点点头，故作害怕状，“嗯，又要请我去做客，又变厉鬼吓我，还要杀我来着。唉，怕死了怕死了。”
“她要是敢动手，那我定要她整个宗门给你陪葬。”他说这话听上去极狠，满脸却是温柔之色。
两人进了屋子后，宋泊安找来盘子盛了些糖糕给宁辞恩，又把买来的菜肴挨个摆在他面前，这才歇了口气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当然……省略了颜尽欢说他有龙阳之癖这一段。毕竟这种话，说出来会让宁尊主很没有面子的。
可是宋泊安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想想他对着丹蓉和颜尽欢时的暴戾，也从不见他跟镇仙山哪位姑娘走得近，难道……莫非……
“想什么呢？”宁辞恩见他脸上红一时白一时，拿着筷子发愣，出声提醒道。
问是自然不敢问的，宋泊安晃了晃脑袋，把满脑子奇怪的想法晃了出去，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一直打不过你的仇家？他修为比你还要高些？”
宁辞恩被他问得一征，放下了手里的糖糕，阖上了本来因为糖糕的香甜而满眼欢喜的眸子，安静了下来。再睁眼时，神色沮丧且痛苦，他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想起了什么惨痛的回忆。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能帮助修为成倍提升，可轻易堪破修炼瓶颈。”
“何物？”
“血……他身上有天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