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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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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宋泊安便突然病倒了。

    宁辞恩一回来就要检查珠圆等人近日的修炼成果,珠圆因着偷懒没什么长进,生怕被他罚。一早就跑到莲潭来,想拖宋泊安一同前去。

    昨晚的事情经过众人口口相传和添油加醋,哪怕珠圆这样的猪脑子也明白了宋泊安对于尊主的重要。要是有他在场帮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定可以少受些罚。

    平日早该起来给花草树木浇水松土的宋泊安,此刻却在院中见不到身影。珠圆敲了敲门,也无人回应,只得自作主张推开门,伸个脑袋进去张望。

    一贯早起的宋泊安还躺在床上,却不像是睡得安稳的样子。脸色十分难看,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红润不见了踪影,比平时还要苍白许多。满头满脸的汗浸湿了枕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地抠着床沿,嘴唇咬得紧紧的,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见到这场景,珠圆赶紧奔过去抓住他的手,生怕他用力把自己的指头掰折了。这只手一贯温柔,此刻却是冰凉的。珠圆轻轻推了他几下,“泊安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宋泊安没有回应,但又仿佛听见了珠圆的呼唤,眉头拧得更紧了,头在枕头上左右翻腾得更厉害,似乎想回答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珠圆又惊又急,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只能操起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然后边往门外跑边喊道:“泊安哥哥你别怕,我这就去叫尊主来!”

    宁辞恩和段星羽听闻消息,急匆匆地赶来莲潭。不巧的是整个镇仙山最精通医术的俞老,刚好昨日下山去收些药材,偏偏就赶在这节骨眼上,宋泊安就生病了。

    段星羽跟在宁辞恩身边,打理其他事务倒是一把手,但是这人生病了,却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床上有个难受又说不出半个字的宋泊安,床边还有一个急得趴在床边呜呜哭的珠圆,段星羽也无法保持平时泰山塌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沉稳了,急得直冒冷汗手足无措,给宁辞恩递布巾的手都有点颤抖。

    “尊主,他这是怎么了?要不要马上把俞老叫回来?”

    宁辞恩接过布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宋泊安头上的汗。冷汗跟瀑布一样,刚刚擦完没多会儿又满头满脸。额头上滚烫的温度,隔着冰凉的布巾都能传递到宁辞恩手中。回想起宋泊安昨□□着单薄,趴在熄了火的灶屋等他到深夜,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今早听段星羽说,昨天是灶屋砌好后头一次用,听闻宁辞恩刚好也要回来了,宋泊安一早便兴致盎然地委托他下山去买些新鲜的食材,说是别的力出不上,做做饭什么的还是在行的。

    可眼下因为这事生了病,宁辞恩现在是真笑不出来了。

    “看样子应该是……着凉染了风寒罢。”宁辞恩并不太懂医术,从自己曾经为人的经历来看,宋泊安这就是着凉了。

    擦干冷汗后,宁辞恩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宋泊安的手腕。他一直都这样瘦,手腕的骨头好像要穿透皮肉一般突起,纤细又白皙。皮肤冰凉,本就因为虚弱而显着苍白的肌肤此刻更是有些发青。

    一股又一股温热的灵力从手腕处传到宋泊安体内,宁辞恩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的走向,眼睛也不敢闭上,一刻不离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宋泊安拧成一团的眉毛似乎松了一下,嘴唇咬得也没那么紧了,看起来似乎是好受了一点,宁辞恩不禁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松到一半,下一刻宋泊安却更难受地翻滚起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嘴角甚至有鲜血渗出来。

    三人被这一幕吓呆了,本来在嚎啕大哭的珠圆都“嘎”地一声停住了眼泪。宁辞恩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宋泊安,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从前他受伤,宁辞恩也是如这般给他输送灵力。可当时明明救了他的命,现在为何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快!快把俞老找回来!现在!”宁辞恩焦急万分,话说出口是几乎是用吼的。

    话音刚落,段星羽便化为一只黄鹂,像一阵烟一样消失在眼前。

    宋泊安从来没感受过这种痛苦。

    这几日以来,身体总是感觉有些疲惫困乏,偶尔眼前还会发晕。每天夜里似睡非睡,在半醒半梦之间来回,早晨起来都会发现被子有被冷汗浸湿的痕迹。因着一直以来身体都瘦削羸弱,宋泊安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多多休息便可扛过去。

    可是昨晚却不一样,他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似乎身处一间四面不透风的石室中,没有窗没有门,却有阵阵阴风在身边游荡。室中漆黑一片,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能朦朦胧胧地看见眼前的路。

    很冷,很滑,脚下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每挪动一步都能感受到鞋子抬起来时有阻力。

    石室的角落似乎有轻微的铁链声,若是仔细听,好像还有“嘀嗒嘀嗒”的水滴声。宋泊安朝那个声音慢慢走去,他很害怕,即使用力抱住胳膊,浑身还是忍不住剧烈颤抖。

    角落里有五根粗壮的铁链从墙上伸出来,捆在一团白白的东西上。再走近些看,那团白白的“东西”原来是个人,四肢和脖子都被铁链紧紧束缚着。

    他跪在地上,头有气无力的垂在胸前。若不是他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还能听见一丁点呼吸声,宋泊安多半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越往前走,水滴声越来越清楚。

    嘀——嗒——在空荡荡的石室里格外清晰,四处回响。

    这个人不知是谁,不知好坏。宋泊安不敢贸然开口询问,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走到大约七八步的距离,他发现此人的面目似乎有一层雾气刻意掩盖,外面的白色衣裳破破烂烂的,惨白的手臂和锁骨都露了出来。

    那嘀嗒的水滴声似乎就是从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既然看不清楚外貌,宋泊安只好奋力睁大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查看。

    是血。

    满地都是血,不断地从眼前这人的手腕处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淌满了整个石室的地面。

    束缚在他手腕处的铁链上还有两个钩子,把他的伤口拉扯开令其无法愈合。将他困在这里的人似乎是要让他感受无尽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干。尽管是在梦中,宋泊安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痛楚,还有心底死灰一般的绝望。

    宋泊安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刚想开口问“你是谁”,眼前的景象却在顷刻间旋转变幻起来。

    再睁眼时还是在梦里,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铁链声,呼吸声和血滴落的声音统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宋泊安害怕极了,刚想抬起腿逃出这个阴森的地方,却一步也不能动弹。无数双漆黑的手从地底下伸出来,牢牢地抓住他的腿拖拽着往上爬。

    是地狱里的恶鬼,亡灵。

    它们从四面八方尖笑着飘过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绕着宋泊安不停地转着笑着,下一瞬间便一齐钻入了他的体内,肆无忌惮地穿梭来去。

    从来没这么痛过,即使是在梦境中宋泊安也能真实地感受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经脉都像是被冰冷的刀劈开。一刀一刀又一刀,快速且锋利,就这么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好像永无止境一般。

    不会死,却也不会停。

    突然间,宋泊安的身体里有一股炽热的灵力迸发,四散开来。这灵力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令他感到片刻安心。亡灵恶鬼在感受到这股灵力时,停止了动作,剧痛终于消失了。

    是得救了吗?还是噩梦要醒了?宋泊安不禁心中有些窃喜。

    但也就只是停止了一瞬间,散开的灵力反而变成了浇在火上的热油,亡灵恶鬼的尖笑声更加阴森尖锐,更剧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随即淹没了宋泊安。

    救命……为什么梦醒不过来……为什么不能就这么死掉算了……

    一个时辰后,段星羽带着俞老俩人匆匆忙忙赶回镇仙山。

    这短短一个时辰,宁辞恩感觉自己好像度过了漫长的一年。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宋泊安究竟怎么了,会怎么样。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擦拭他脸上的汗,和嘴角渗出的血。

    宋泊安的眼睛始终紧闭着,眼珠在眼皮下疯狂转动,却一下也没有睁开过。闭关五十年,宁辞恩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山洞中映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也依然是明亮的,闪烁着属于他自己的光芒。后来这双眼睛中,有崇敬,有笑意,有期待,有伤心,有迷惘……始终像一汪世间最明澈的湖水,让人挪不开视线。

    若是这双眼睛因为自己的过错再也睁不开了,宁辞恩觉得自己会内疚会后悔一辈子。

    俞老赶回来后一刻也没有停歇,径直走到床边给宋泊安把起了脉。宁辞恩虽然焦急万分,但俞老回来后心中还是稍许放心了些。堂堂一尊主,此时任何忙都帮不上,只能静静等待俞老把脉的结果。

    俞老脸上每多一分凝重,宁辞恩觉得自己心都跟着往下沉一分;每皱一下眉头,心也跟着拧一下。

    一盏茶时间过去,俞老才小心地将宋泊安的手塞回被子里。不等宁辞恩开口,俞老问道:“你是不是给他传过灵力?”

    宁辞恩就跟做错了事的晚辈一样,低着头小声回答道:“是……我以为他只是染了风寒。可从前他受伤时,我也是这般做的,为何他现在……”

    俞老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地说道:“大意了,是我等疏忽了啊……”

    “俞老此话怎讲?他有没有性命之忧?”宁辞恩急不可耐地发问。

    俞老摇了摇头,“宋公子这是被阴气缠住了……此处本就聚集太多非人族群,常年暗无天日阴气甚重,年岁久了这山石草木皆枯萎变色,更不要说他一凡人之躯。他受了风寒不假,可从他进山开始短短几天便已被阴气侵蚀。他身子骨太差,我也没料到这么快他就……”

    “这……他还能醒过来吗?”

    “宋公子体内的阴气若是扎根不深,老朽或许能拼力一试。可他现在似乎是被噩梦给魇住了,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他自己了。你现在的灵气同你入魔前相比过于霸道犀利,之前他能承受多半因为并未吸入阴气,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有效。他没有修炼基础本就化解不了你的灵气,再加上来了镇仙山以后又吸纳了大量阴气,受了风寒后身子更加虚弱。此时你再传他灵气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只会让他更痛苦。”

    宁辞恩惊慌失措至极,他恨不得狠狠抽上自己几个耳光。他……他差点就因为自己的无知和自大,害死了宋泊安。

    顾不上什么一派之首的威严,也顾不上平日精心维系的稳重模样,他抓着俞老的袖子,眼尾泛起薄红,哆嗦着哀求道。

    “俞老……您一定要救救他。我求求您,他不能死……只有您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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