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这次下山，宁辞恩没日没夜地赶了好几个据点。确实如当时在凤宁城听说的一样，几个据点都有修士来过的痕迹。好在人都已经提前撤走，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据点，无非也就是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而已。带人来寻据点的，果然是两仪宗的弟子，不光端了地方还派了人在附近长期监视，宁辞恩等人差一点就着了道暴露了行踪。

    据点没就没了，只要门生没事还可以再建。但是让宁辞恩想不通的是，其中两个据点藏在无人问津的深山中，论隐蔽虽然远不及镇仙山，但也绝不是什么容易寻到的地方。除非有人刻意告知，是定然不会轻易暴露的。

    闭关后各据点修为低的和年幼的门生都已转移到了镇仙山，修为高的则一直隐藏气息，或藏身于深山，或隐于寻常人家中。

    这都是松泉在他闭关后提前所做的安排，就好像他会预料到此事的发生一样。

    可如果这个背叛的人是松泉，也有些没有道理。他若是有意泄露，为何只选上几个不重要的据点。他不仅清楚镇仙山在何处，也是除了宁辞恩和檀衣以外可以任意穿过周围迷阵的人，其他人想下个山还得需要有宁辞恩给的令牌。若他有意泄露，又为何会提前将人都疏散走。

    召唤了一些隐于市的门生，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从前观察人这方面，都是松泉的活儿，宁辞恩并不是很擅长。于是也只能在确认众人安全后作罢，安排了几处地方做新的安身之处，亲手设置并加强了据点迷阵。

    宁辞恩一时感到有些棘手和头疼，却又无从下手。出关已有数日，松泉和檀衣两人却毫无音信，宁辞恩不仅开始有一丝丝往坏处想的意思。

    镇仙山中还有更多人等着自己回去，安顿好山下的事情后宁辞恩便带人日赶夜赶地往回走。

    回到镇仙山时已是深夜，宁辞恩看着结界内的小屋一片漆黑，想来屋内的人已经是睡了。

    宁辞恩看着在宁静夜色中的木屋，运起一丝灵气想感受一下屋内人的气息。不知道他睡得是否安稳，是不是有个好梦。

    灵力运转后，宁辞恩骤然脸色一变，屋内竟然空无一人！

    焦急、惊慌和担忧一瞬间都涌上宁辞恩的胸口，还有他在外奔波几日时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不属于自己情绪中的那缕怒火，像拉扯到了极限的弦一样在心里“嘣”地一声断裂了。

    “人呢？！”宁辞恩大发雷霆冲身边众人问道。

    众人鸦雀无声，大概也都是第一次看到宁辞恩火冒三丈的样子，一时语塞反应不过来。就连一向处事不惊的段星羽都吓得大气不敢喘，愣了半晌后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答：“这……宋公子用过午饭后说身体有点困乏，要歇息一会儿好等尊主回来，然后我再三确认他没有大碍便备了点心就忙去了……我，我还以为公子一直在房中休息……”

    宁辞恩自知失礼，深吸了几口气，镇仙山阴冷的空气大口灌进肺里，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可眼下夜已深了，人却不在屋中，这一年四季都黑漆漆的镇仙山，还有许多地方没有灯火照明伸手不见五指，若是磕了碰了倒还不算什么，若是误闯了一些正在堪破修炼瓶颈的门生的洞穴才是大事。受到突来的惊扰，或走火入魔，或发狂伤人，无论哪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段星羽冷静了一下，恍然提醒道：“会不会在灶屋？宋公子今日提过……”

    “屋”字刚落地，宁辞恩根本不等段星羽说完后半句，足下一用力就已运起轻功，风一样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奔着大殿旁边的灶屋跑去。

    宁辞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灶屋门前，推开虚掩着的门，果然有个趴在桌上的身影。宁辞恩轻叹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宋泊安伏在桌上睡着了，两个胳膊抱做一团，歪着头趴在上面。眼睛紧紧地闭着，两条眉毛也拧在一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兴许是因为在灶屋忙活的缘故，他身上又换回了之前那身粗布衣服。虽然外面还是夏季，但这身衣服在镇仙山的夜晚还是有些单薄了。

    灶台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偶尔跳出几个火星子，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丝丝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钻进鼻子。桌上的烛火在夜晚的风中摇摇欲灭，微弱的火光照着有些寒冷的夜，既不明亮也不温暖。

    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看自己，宋泊安惊醒过来。多年来的风餐露宿，他几乎很少睡过一个深沉的觉，一点动静就能让他从浅浅的睡眠中回过神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习惯性地以为是危险，强迫自己清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带着一丝睡意朦胧，更多的是对于眼前突然来人的警觉。待回过神来，看清楚是宁辞恩站在面前时，才放下戒备的深情，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阿嚏——”

    宋泊安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喷嚏倒是比话先冲出口，让他有些尴尬。

    宁辞恩见他似乎是受了凉，赶紧脱下外袍批在他身上，带着些气盯着他说道：“干什么要睡在这里？是没给你地方睡吗？大晚上的还穿着你这又薄又旧的衣服。”

    宋泊安自知理亏，一边回避着他的目光，一边把他披在身上的白色外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塞回他手里，“灶台脏，别弄衣裳上了。”说完，宋泊安站起身来走到灶台旁，揭开锅盖。灶火的余热让锅内的食物一直保持着温热，锅盖打开的刹那还有白白的热气四散开来。

    宋泊安从锅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一碟排骨，把筷子塞进宁辞恩手里，“快，还是热乎的，尝尝好不好吃。”

    看着桌上香气四溢的饭菜，宁辞恩满肚子要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木讷地接过筷子，怔怔地看着宋泊安。对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顿臭骂，完全沉浸在精心准备的饭菜终于等来品尝人的喜悦和满足中，兴奋地指着排骨开心极了，“他们说你今天要回来，我特地做的甜口的排骨，从下午就一直在锅里给你温着。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要是不好吃我下次改进改进。”

    宁辞恩手一挥，灶屋门“咣”地一声关上了，把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都拦在了外面，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排骨还挂着晶莹的汤汁，通红的糖色看着就很有食欲。味道也刻意做成了宁辞恩喜欢的甜味，而且甜得刚刚好，一点也不腻。宋泊安应是用心炖了许久，糖的味道完全都被排骨充分吸收，入口松软美味极了。

    一口排骨下肚，之前咽进肚里的气话瞬间都烟消云散了，嘴里和腹中满满地都充斥着甜味。

    宁辞恩笑道：“怎么我才出门几天，你们就把那只多话的小肥猪给炖了？”

    宋泊安噗嗤一下笑出声，“哪有，这是我今早拜托星羽下山买的排骨。好吃吗？到底好不好吃？”

    宁辞恩：“既然都做了，难道你自己没吃吗？”

    宋泊安：“没什么胃口，只是舀了一勺汤汁尝了尝，寻思味道应该是差不多了。”

    宁辞恩这才想起段星羽之前说宋泊安身体不适的事，又重新把外袍批到他身上，再取来一副碗筷放到他面前，“比外面酒楼的还好吃，你自己也吃点。听星羽说你有些不舒服？”

    得到了宁辞恩的夸赞，宋泊安满意到心花怒放。把烛火挑亮了些后，又放松地趴在桌上，满脸欢喜地看着宁辞恩慢悠悠地喝着粥。

    “只是这几天感觉莫名有些困乏无力而已，多睡会儿就好了，尊主不用操心。”

    宁辞恩此刻也是心情大好，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故作失落道：“唉，从前一口一个仙尊叫得甚是亲热，现在就只会跟别人一样叫尊主了，真是无趣。”

    宋泊安坐直了身子，挠挠头，“还叫仙尊也……不合适吧？再说了，不叫尊主还能叫什么？”

    宁辞恩微微眯起桃花眼，脸向他凑近几分，带着一丝狡黠笑道：“我可是比你年长，你说该叫什么？”

    一张俊脸忽地离得这么近，宋泊安有片刻晃了神。在盈州城生活了有些年头，在街上见过不少俊朗的公子哥，可不得不承认，宁辞恩真的是极好看的，比他见过的公子们都要好看。虽已入了魔道不再为人，可整个人偏偏又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超然脱俗的气质，也难怪街上的小娘子们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以为他是神仙下凡了。俊美的脸上偶尔露出阴沉的坏笑或者狡黠的神色时，亦正亦邪的感觉又丝毫不觉得突兀，两种气质如同太极八卦上的黑与白一样自然和谐。连同样身为男人的宋泊安看了都有一些心潮起伏，若是让其他女子见了他这一面，怕是恨不得连命都双手奉上。

    宋泊安对着这张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刚想开口回答“兄长”二字，想了想又闭上嘴收了回去。宁辞恩从外表看，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过按照珠圆和玉润的说法，百余年前宁辞恩就建立了无名宗，所以实际上他的岁数……好像也不能叫兄长吧。

    再三思考一番，宋泊安郑重而又谨慎地开口试探道：“祖……宗？”

    这一声“祖宗”，气得宁辞恩差点就一口老血喷在碗里，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泊安，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人，现在是近猪者笨了吗？！！！！！

    最终，看在对方精心准备饭菜的份上，他也只能选择在心里发出无奈地呐喊。只是可怜了那双筷子，差点就被他咬牙切齿磨成了两截……

    当晚，自家尊主因为找不着宋泊安破天荒头一次大发雷霆，以及俩人关在灶屋里还不让人围观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镇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