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二天一大早，宁辞恩便带着人准备下山了。
虽说只是出去短短几天办些轻松的事，但俞老还是像家中小辈要出远门一般，拉着宁辞恩的手交代个不停。
不可动怒，不可过度消耗灵力，能让他人办的小事不要事事亲为……
总而言之，只要不去寻仇就行了。
宁辞恩颔首微笑，向俞老再三保证，并再次拜托俞老调养宋泊安之前受的伤后才离去。
他这一走，宋泊安倒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了，毕竟跟其他人相处时间较短，也算不得太熟。珠圆和玉润被宁辞恩指责修为毫无长进后，老老实实修炼去了，一时间也不能陪他聊天。
段星羽看他有些无聊，问道：“宋公子可要去灶屋看看？尊主说你手艺不错，昨日专程为你造的，费了不少心思呢。”
宋泊安赧然道：“何必如此麻烦，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尊主对公子可是上心得很呢。”段星羽巧笑道，边说边领着宋泊安往灶屋走去。
本以为就一天时间，只是简单地寻个山洞，匆匆砌了个灶台。等走进灶屋的时候，宋泊安惊呆了。灶台砌得方方正正，外面黄泥糊得严严实实的，绝不是随便搭一搭便草草了事。段星羽领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喜眉笑眼地向他一一展示宁辞恩的良苦用心。锅和碗筷都是新买的，米和油盐也给他备好了，就连柴火都劈好了整整齐齐码做一堆。完完全全地按照百姓家中的陈设，给他造了一个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灶屋，就为他能好好吃上几顿饭。
要在一天内做完这些，确实如段星羽所说，不仅要费不少心思，还得耗上许多人力。
“这……”宋泊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表达。
段星羽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露出惊讶的神情，笑道：“尊主说，若是宋公子觉得惊讶，倒也不必感激。不如多做几道好菜，比多说几句好话强多了。”
这个人，想蹭饭都不肯当面来说，宋泊安心里笑道。
“辛苦段公子了，连蹭饭这种话都要帮尊主传达。”宋泊安忍笑道。
段星羽：“尊主只是紧张公子，又拉不下面子亲口来说罢了。他说你年少就颠沛流离过得极苦，虽然我们镇仙山条件也简陋，但他还是希望宋公子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他还让星羽转告公子，让你不要老是抠门得像个吝啬鬼，吃穿用度想要什么跟我说便可。”
宋泊安扶额无奈：“我要是哪天想走了，一定是被尊主揭短揭到气走的。”
段星羽掩笑：“尊主可是头一回这般待人，若不是因为公子是男儿身，星羽接下来怕是要准备张灯结彩给尊主办喜事了。”
宋泊安整张脸倏地红得像是沸水里煮过的虾子。
镇仙山里湿冷，刚砌好的灶台也不能马上就用，还得晾上几天。宋泊安跟着段星羽在大殿中吃了些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来到镇仙山这几日，宋泊安颇得段星羽照顾，虽然知道是看在宁辞恩的份上，心中也是感激得很。但无名宗内上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能力有限也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帮忙，只好询问段星羽喜欢吃些什么，等过几日宁辞恩回来做上几道菜表示感谢。
只是他没想到，无名宗众人平日根本就不讲究这些。从前宁辞恩在的时候，众人除了修炼也经常下山去城镇村落中体验俗世生活。宁辞恩闭关后，按照松泉的吩咐虽然极少有人下山，但段星羽也会偶尔下山带回些粮肉衣衫之类的物品。凡人与非人之间，生活习性终究不同，在镇仙山里对于衣食住行倒没有那么在乎。
不过唯独宁辞恩除外。
但是自己动手？这位尊主肯定是想都没想过，自然是将城中现成的美酒美食一堆一堆地往山里搬。
心知自己出不了什么力，又不能随便下山，宋泊安只得委托段星羽过几日等宁辞恩回来的时候，买上些食材放在灶屋。
段星羽见他有些许失落，安慰道：“宋公子无需沮丧，这才刚来不久，等适应了便好。再说了，自从公子来了以后，这里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有趣了，我等尽心侍奉公子是应该的。”
宋泊安摇头摆手活像个拨浪鼓，表示自己本就是个贫苦的普通人，受不起这待遇。从生下来到现在，被人这么厚待还是头一回，一时适应不来。
两人推辞几个来回，能言善辩的宋泊安在段星羽的热情下竟然败下阵来。段星羽本就是黄鹂修炼成精，天生就有一副轻灵婉转的好嗓子，又总是笑脸迎人，有一种与身俱来的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切。只要他开口，对方就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饶是宋泊安平时嘴皮子功夫再厉害也觉得拉不下脸来拒绝他的好意。
“泊安哥哥——”
从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随即响起了“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不用问一定是早起修炼的珠圆回来了。皮肤黝黑的少年从门口急匆匆地跑来，额头还挂着汗珠。身后跟着的绿衣少年自然是玉润了，兴许是还不太适应两脚跑动，在赶路时玉润还是习惯化为蛇尾，衣衫下露出的青绿色尾巴布满了细细的鳞片，在地上灵敏地划着“之”字路线往这边匆匆赶来。
珠圆看见宋泊安十分兴奋，隔着几步远就飞扑进宋泊安怀里。孱弱的宋泊安哪经得住他这结实的小身板一撞，要不是段星羽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怕是两人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宋泊安抬起袖子擦了擦珠圆脑门上的汗，“慢些跑，摔了怎么办？”
“泊安哥哥！昨天故事还没讲完，我可一直挂念着呢！”珠圆睁大了眼睛，兴奋又期待地说道。
“哼，”不等宋泊安开口回答，旁边的玉润发出一声冷哼，两手揣在宽大的袍袖中瞥了珠圆一眼，“一早上修炼净想着听故事了，根本不认真，尊主回来了看我不告诉他。”
珠圆一听玉润要给宁辞恩告状，气得叉着腰鼓圆了腮帮子：“你这小毒蛇，明明自己早上也心不在焉的。昨天讲的那白娘娘的故事，可是你们蛇族的大——蛇妖啊，我不信你不想听！”
冷不丁被珠圆突然揭短，玉润蹙地露出了蛇瞳，朝珠圆吐了吐信子，珠圆也不甘示弱地露出了本形的獠牙。两人看着是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了，但是如人类少年一般的身形和面孔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有些小弟弟赌气斗嘴的可爱。
宋泊安赶忙笑着将两人拉开，“好了好了，昨天讲到哪里了？过来坐下我接着讲。”
相比争出个高下，还是听故事更有吸引力。宋泊安这句话马上消除了两人之间的“战火”，珠圆玉润一听便异口同声回答道：“白娘娘水漫金山寺！”
众人围坐在大殿的台阶上，听宋泊安继续讲白蛇传的故事。说来也怪，宋泊安虽然从小没念过书，字也不识多少，听过的故事却只要一遍便能牢牢记在心中，就连茶楼中说书先生的语气、动作和节奏都能学上个□□分。当年逃难路上，老爷也是看他生得聪明伶俐，把他从人堆儿里挑出来带在身边。后见他伺候少爷识字倒是比自家儿子学得还快，便有意让他做个书童来着。
只是可惜没几年就家道中落，老爷自缢，偌大的家业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不由让人唏嘘。
一口气讲完白蛇传的后半部分，宋泊安累得嗓子直冒青烟，段星羽适时端上凌香刚酿好的花露给他解渴。听完故事的众人开始唧唧喳喳地讨论起来，尤其是玉润听完以自己种族为主角的传说更是难得地露出兴奋的模样。长长的翠绿色尾巴沿着台阶拖在地上，尾尖却忍不住地左右摇晃起来，眼睛也化成了蛇形态，闪着幽幽的光。
“泊安哥哥，蛇真的可以修炼成神仙吗？”玉润撑着下巴，认真地问道。
宋泊安答：“在我们人间的传说里面倒是可以的，各种妖修炼到一定境界，渡了天劫就可以飞升成仙去到天庭。尊主没告诉过你们吗？”
玉润摇摇头，“尊主只是嘱咐我们好好修炼不可懈怠。珠圆他就老偷懒，出去练不了多久他就满山跑，不是抓鸟就是捉虫子。”
又一次被揭短，珠圆此时却没有狡辩的意思，只是撑着小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像是完全没听见玉润在说什么一样，直直地看着宋泊安开口问道：“泊安哥哥，你什么时候死？”
本来热闹讨论的众人听到珠圆句话，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这小肥猪实在是胆大妄为，竟然如此冒犯贵客！
宋泊安刚要咽下一口花露，听见他这问题差点就喷了出来，卡在嗓子里憋了个脸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来，他看着珠圆一脸真挚发问的神色，心道还好这少年并非恶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为何这么问呢？”宋泊安又好气又好笑地摸摸他微卷的头发。
珠圆：“他们说哥哥是人，和我们不一样的，寿命最多不过数十年……他们还说人不能修炼成妖，入魔的话哥哥这瘦弱的身子多半也没戏。如果死了变成鬼，说不定还要被鬼差拘走。我不想泊安哥哥走，想你永远在这陪我们。”珠圆边说边低下脑袋，两手搓着衣角接着说道，”你看许仙和白娘娘都能永远在一起，尊主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的吧？”
虽然才短短两三日，珠圆已经十分舍不得宋泊安了。自从宁辞恩闭关后，无名宗众人不能再随意下山，都开始闷头修炼。珠圆开灵识前，本就是灵山上喜欢满山窜的一只小野猪，勉强修得人形后也改不了这欢脱的性格。平日在镇仙山便只有玉润愿意和他一起玩耍，俩人虽性子不同时不时喜欢拌个嘴什么的，但年龄和修为相仿情谊倒也算是不错。
宋泊安来了以后，出于新鲜和好奇，珠圆也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更何况他还会讲故事，会跟他们讲许多俗世的故事，自然是十分不舍。
虽然珠圆的问题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宋泊安也只能无奈摇摇头，“人自有人的命，几十年寿命只要活得精彩也不算短暂。我也没有修炼的天赋，你就好好修炼以后就可以跟着尊主下山玩儿了。”
珠圆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五日后，宁辞恩终于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