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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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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俞老指教。”

    刚才在大殿内的时候,俞老说的那一番话别人未察觉出不对,但是宁辞恩一听就听出了端倪。俞老修炼近千年,终其一生都在研究命理推算和医术,不说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但对命数劫难化解疾病妙手回春颇有建树。方才通过摸骨算出了宋泊安真实年纪,但究竟生于何月何日,究竟有何劫难却并未点破,只是说了一些普通江湖术士都能算出来的肤浅话。

    以俞老多年造诣,除非刻意隐瞒,否则怎么可能只是这样草草下个结论?

    俞老一手扶着拐杖,放在桌上的手屈起一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沿。嘴唇紧闭不语,陷入了沉思状。过了片刻,才犹豫地开口。

    “那位少年郎,生于大吉之年,摸骨之后外加从面相来看,确实命中应该顺风顺水。本想推演出他的生辰八字,再看看具体的命数,没想到竟然成不了卦象,无法推演。老朽无能,只能看到他命数大吉却又扑朔迷离,同时还有厄运缠身。两种力量都纠缠在他的命运中,互相抵抗拉扯,能逢凶化吉却又多灾多难,实在是怪哉,老朽也未见过这种诡异命数。”

    宁辞恩有些不解:“俞老都看不破的生辰,难道是……天机?”

    俞老摇摇头,“老朽不敢妄下断言,若真是天机,那便不是老朽所能左右的。说起来,你为何破天荒将一人类带回镇仙山?”

    宁辞恩将两人从青冢山山洞中相遇,以及这一路上的事情都全盘告知俞老。比如虽然盗墓者与宋泊安都碰到了正在闭关的自己,但当时宋泊安不小心把血蹭到了自己的脸上;还跟俞老说起了自己在祁阳城中险些失控杀人,最终也是被宋泊安唤回理智的事。

    这些疑惑宁辞恩一直放在心中,却未对任何人提起。就算回来后对段星羽交代了些事情由来,但这些细节也未曾透露半分。既然自己都不解的事情,又何必说出来让段星羽等人担心。这无名宗里里外外虽然人多,但与自己修为相当的除了松泉便只有俞老了。俞老正好在此时游历归来,宁辞恩也安心了许多。

    听完这一切,俞老的表情更是凝重,“你怀疑他有……有那个?”

    宁辞恩先是有些失神地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否认,“我怀疑过,但他没有。”

    当初在青冢山时,宋泊安体力不支昏过去的时候,宁辞恩就借着给他传输灵力,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了。根骨平平无奇不说,毫无任何修道根基可言,就连这幅身子骨,也是个虚弱不堪的主,完全看不出哪怕一丁点过人之处。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合,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两次都将他从危机中拉了出来。

    “若是连俞老都算不出他的生辰,那辞恩也更看不透了。”

    “既然看不透,就勿要强求,将此人留在身边。若是有朝一日能寻得生辰八字,老朽兴许还能再帮上忙。”俞老安慰道,“另外,老朽倒是更关心你突然理智全无的事情。自从出关后,可感觉身体或者灵基有何不适?”

    宁辞恩伸出手拉起袖子,手心朝上,“外伤已痊愈,但灵脉似乎有阻塞,或许灵基有损罢。只是感觉出关后易恼易怒,心中时常有灼烧感,还要再劳烦俞老看看。”

    俞老伸出两指,搭上宁辞恩的脉搏,闭上眼睛仔细把起脉来,生怕漏掉半点脉象。

    宁辞恩刚开始在镇仙山收容备受欺压的妖鬼时,俞老是最先来到这里的一批人。众人虽以门生自居,但宁辞恩却从未端过任何架子,最终也是架不住众人热情,接受了这一声“尊主”。

    俞老本是道观后山上的一株生长多年的银杏树,受道观中道经诵读和香火祭拜熏陶,逐渐生出灵识化得人形。俞老一生最爱游山玩水看遍秀丽风景,痴迷于钻研命理八卦和各种医术。两百多年前,游历至凤宁城附近,因此地适合修炼,又聚集了各家修道大拿,俞老便在凤宁城后一座山中隐藏了起来。平时小心翼翼隐藏妖气,扮为一普通的八卦先生在街头算命,替城中百姓看些小痛小病。

    但是百余年前修道门派再次对妖魔鬼怪发起屠杀,即使如俞老这样从未有害人之心的妖也不能幸免。即便他修为再高,却并不擅长攻击类的法术,拼尽全力才保得半条性命,与其他侥幸逃生的妖魔鬼怪皆被逼至离凤宁城较远的荒山中。看似能暂时保命,实际上只是各门各派在准备最后一击,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有的已经维持不住人形,有的早就命在旦夕尚存一口气息,已经没人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不过苟且在山中等死罢了。

    宁辞恩出现时,俞老便看出这个年轻人身上不一般的气质。似人非人,亦正亦邪,一时间难辨是敌是友。不知来历,看不出修炼路数,带着一股子天生的骄傲和自信。

    那一日,宁辞恩救了所有人,在山前设了迷阵让修士们辨不出方向,再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转移到了一个布下重重结界的地方,便是现在的镇仙山。

    宁辞恩虽相貌年轻,可修为却在所有人之上。在非人界的规则中,地位全凭实力说话,并无人间那些长幼有序的道理。可他对于修为高的妖鬼,一直都尊重有加悉心请教,修为低的更是耐心传教修炼法门,尽心尽力地保护和对待每个人,让人格外刮目相看。

    在别人眼中,宁辞恩是如春风般温柔的伟岸尊主。但是在俞老眼中,这位尊主不过也只是个固执的年轻人罢了。

    在无名宗,他多数时候都只在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亲力亲为地打点和管理门宗大小事。上至门宗营生,下至门生修炼。虽平日有松泉和檀衣帮忙,但他依然愿意事事亲自操办。

    第二件事,喝酒。不是独自坐在莲潭边暗自神伤饮酒,就是在锁梦阁中醉生梦死。

    第三件事,养伤。每当有仇家下山入世的消息,便是他出门的日子。但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地回来,好几次都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俞老擅医术,给宁辞恩疗过的伤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可他就跟魔怔了一样,不管养好伤还是没养好,只要仇家下山他便不顾劝阻执意出门。受伤,养伤,报仇,反复多年。

    五十年前一战,他直接被松泉带走藏了起来,连俞老都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何等程度,在何处闭关。

    宁辞恩的脉象表面上从容和缓,节律有力,若是医术不精之人大概就会以为此人身体并无大碍健康得很。但脉象中的那一丝异动,却逃不过俞老的手。平稳的脉象中,有一缕若隐若现的魔气在经脉中窜来窜去,极其不稳定。这股魔气与宁辞恩本身修炼的魔气完全不一样,并且还有些许互相排斥,使他在运转灵气时会感到阻塞。所幸的是,灵基未有损伤,外伤内伤都已痊愈。

    见俞老把了许久的脉,宁辞恩有些焦急。从前受伤也都是俞老亲自照顾,他对俞老的医术自然是极放心的。这次把脉的时间尤其长,不免让人胡思乱想。

    宁辞恩正想开口询问时,感觉手腕一轻,俞老终于把完了脉。

    “俞老,我这……”

    “辞恩啊,”俞老轻叹一口气,唤了宁辞恩的本名,“老朽虽不曾为人,游历人世间多年,多少还是沾了些人气儿。虽不曾真正感受过人间的天伦之乐,但老朽也是从心里把你当做孩子来看待的……”

    俞老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宁辞恩心中有些动容,俞老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亦师亦友,更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辞恩知道这些年俞老对我的照顾和关爱,辞恩会永远铭记于心。”

    “从前你就这般固执,心中除了无名宗和复仇再无其他。老朽也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太辛苦,都未曾给自己做过打算。以前老朽就劝过你,对于报仇一事不要过于执着。你是以活人之躯历经万般痛苦舍身成魔,虽然你为人时的修为和成魔后自创的心法能让你保持曾经的本性。但你已终究是魔躯,但凡非人之躯都容易催生心魔,或心生邪念或嗜血好斗……”

    宁辞恩愕然:“俞老的意思是,我体内已有心魔?”

    俞老点头道:“你体内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邪祟之气在经脉中四处游走,与你自身的魔气和灵力互相抵触影响,似是心魔之种。唉……心有执着而苦苦寻求之,是为执念;无论为人为魔,若被执念束缚内心,一心强求无法超脱,执念便是心魔。你总是仗着修为高不在乎,偏偏你那仇家又甚是厉害。五十年前你伤到差点身死魂灭的程度,或许是因为身魂极度虚弱,而执念却过于强烈之下形成了这心魔之种。”

    “敢问俞老,可否以内力毁去?”宁辞恩想选择鲁莽行事。

    俞老正色严厉道:“不可小看这心魔之种!内力强行摧毁,反而会催生心魔极速成长,破坏本身的灵基,瞬间吞噬你的意识和本性!”

    宁辞恩头一次脸上露出了几分惧色。

    “俞老可有破解之法?”

    俞老正色道:“心魔形成于本心,或许只能由本心灭之。了却执念,或者斩断执念,兴许可以化解。否则本身意识会逐渐被心魔蚕食,本我完全消失。到那时,你只是一个嗜血杀人成性的魔,再无回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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