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无名宗从昨晚就开始变得热闹非凡。
一自是因为宁辞恩回来了，主心骨归位众人心里自然也安心了。二就是宁辞恩破天荒地带了个人类少年回来，这在无名宗的历史上可是前所未有的。那天晚上在大殿内看清的和没看清的，第二天白天都挤在离莲潭不远的地方，眼巴巴地想再多瞅上几下。
从莲潭出去后，宁辞恩和段星羽就见不到人了。既不让宋泊安从这里出去，自己也没再过来。只有珠圆和玉润两人来莲潭木屋陪他，三人一起谈天说地打扫打扫，给花草松松土倒也挺有意思。珠圆是个活泼淳朴的少年，一整天都黏在身后哥哥长哥哥短，跟宋泊安倒是十分合得来。玉润却跟珠圆性子相反，话不多偶尔还喜欢耍点小狡猾，只有当珠圆手舞足蹈地讲起自家尊主种种好的时候，才会放开性子说上几句。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段星羽才出现在莲潭，看上去有些疲惫，想来是为了设宴之事忙碌了一天。
“宋公子，尊主已在大殿等候，请随我来。”他打开结界，邀请宋泊安一同前往大殿。
看他这幅疲倦的样子，宋泊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段公子辛苦了。”
段星羽笑了笑，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道：“尊主才辛苦，星羽修为低微，只是打打下手罢了。宋公子有所不知，尊主为了公子在无名宗住得安心，今日亲手点拨那些修为低的门生能在公子面前化成人形，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他怕公子吃不惯，还命众人按照城中家舍的模样，给做了个灶屋。”
“啊？”宋泊安一听都傻眼了，他长到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隆重待遇。本以为留下来，也就跟以前在老爷家做活差不多，做些诸如洗衣打扫之类的杂事。没想到无名宗上上下下，真的都把自己当成了贵客。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压力太大，生怕给宁辞恩和其他人带来麻烦。
段星羽也猜到了他的心思，边走边笑着说道：“宋公子不用觉得麻烦，既然尊主吩咐了，那你便是我们的贵客。今日与尊主下山，听他说了不少你们二人相处的趣事。星羽从未见尊主这般高兴过，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高兴？怕是说了我不少丢人事才这么高兴吧！宋泊安心里嫌弃道，但还是有一些掩不住的开心。
大殿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布置，灯火通明。之前造型奇怪诡异的灯台，换成了形似莲花的铜灯台，灯中也不再是昨夜可怖的血红色火焰。整个大殿被照得灯火通明，摆满了案几和坐垫。
殿内确实是坐满了“人”，只有有一些人若是仔细端详，还能看出例如尖牙、尾巴等原形特征。既然宁辞恩要大家都化人形，想来也都是尽力了，乍一看还真挺像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名门齐聚一堂开设盛宴的样子。昨晚众人见了宋泊安，都咋咋呼呼的，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安静，鸦雀无声。宋泊安往大殿的座椅上看去，原来宁辞恩胳膊支着头，翘着腿坐在上面睡着了。
“要不我们让他休息吧，不要吵醒他了。”宋泊安不忍叫醒他。在他看来宁辞恩一向精神都很好，哪怕晚上不沾床只打坐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此刻累得打起了盹，应该是到了疲倦的极限了。
段星羽将宋泊安带到摆放在宁辞恩主座旁的案几边，摇摇头示意无妨。客人自然是听主人的，宋泊安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
等他坐下后，段星羽才俯下身低声叫醒了宁辞恩。
宁辞恩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疲惫，眼睛微微发红，脸色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差。他见到宋泊安已经落座，连忙掩饰道：“怎么才来，本座等得都无聊了。”
宋泊安也不打算当面拆穿他，只得撒个谎说：“方才……方才收拾屋子来着，尊主久等了。”
众人见宁辞恩也醒了，像是一口气终于憋到头一样，霎时七嘴八舌地嚷闹起来，盯着宋泊安跟看稀奇一样上上下下看个没完。
宁辞恩双手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殿内众人说道：“各位，之前一战没成想五十年才闭关出来。我这不成器的尊主承蒙大家信任，这么多年依然留在镇仙山不离不弃。今后，定当加倍弥补，不负大家等候。”
殿内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回敬，表示尊主仁厚愿追随一生，就算灰飞烟灭也不会离开无名宗之类的决心。
宋泊安看得有些入神，倒觉得他与想象中严肃、严厉又古板的一派之首差别很大。此刻的宁辞恩，倒更像是众人的守护神一样让人心安。只要他在，这里便是阳光照耀的一片乐土，而他便是那天上太阳，光芒四射温暖无比。
也难怪珠圆玉润他们那么敬仰他，要不是自己清楚地感受过他真实的性子，真的要以为他就是珠圆口中最善良最厉害最无私最温柔的好尊主了。
可这么说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宋泊安心想道。
宁辞恩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宋泊安，接着说道：“另外，大家都知道这位客人身份特殊。今后他在长期留在镇仙山，希望各位以礼待之，最好不要露出本相吓到他。如若本座发现有人对他图谋不轨，下场定当生不如死。”后面半句语气上扬严厉至极，以警示众人宋泊安的重要性。
宋泊安见他提到自己，也不好推脱，只得站起来行了个礼客气恭敬道：“那个……尊主言重了。大家以后怎么说也算一家人了，不用太拘束，也不用刻意迁就我非要化人形，多累啊。”刚说完，他像起昨天晚上那一大殿的妖魔鬼怪，有些尴尬地补充道：“只、只要不是特别吓人就行……另外，我只是区区一介凡人，若是能帮上忙的地方大家尽管开口便是。”
说完话后，他学着宁辞恩的样子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
酒这个东西他从前只在老爷家偷喝过一次。有次家中来了客人，老爷开了一坛所谓的陈年佳酿。塞子打开那一刻，整个厅堂都弥漫着一股醇厚而浓烈的香气，光闻一下感觉都要醉了。后来收拾酒器的时候，宋泊安没忍住便偷偷用手指蘸了几滴尝了尝，结果那顺着喉咙像火一样一路烧下去的辛辣，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从此他便觉得，酒真是难喝又伤身，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个。
今天也是为了不给宁辞恩丢面子，豁出去了。
酒入口以后却没有想象中火烧火燎的辛辣，却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甘甜味道。他坐下来疑惑地闻了闻杯子，这……好像不是酒？
他看看宁辞恩，对方正在跟段星羽低声交谈。这时一名娇美女子走过来，将他的杯子斟满，轻柔地问道：“宋公子，这花露可还满意？尊主说公子不喜饮酒，便嘱咐特别准备了甘泉花露。”
宋泊安端起杯子再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淡雅的花香味，“有劳姐姐了，这花露不光闻起来香，入口也是十分甘甜可口，胜过人间美酒。想来应当是姐姐这双巧手亲自酿的吧？”
女子娇俏地掩面笑道：“听闻宋公子甜言美语，尤其会哄小娘子，果然几句话就说得人心花怒放。这是奴家和姐妹们亲自酿的，公子若喜欢，每天都给莲潭那边送上一壶。”
宋泊安忍不住在心中使劲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宁辞恩到底宣扬了多少自己的丢人事。
他摆摆手，“咳咳，不要听尊主乱讲，没有的事！闲着也是闲着，姐姐要是有空我倒是可以自己学。”
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再加上那讨人喜欢的清秀的脸，女子倒也不再端着拘谨，笑得更是妩媚，“可惜这都是妖术，公子想学奴家也教不了。奴家名为凌香，公子若是想喝了，来这里叫三声凌香姐姐罢。”
“这样啊，那是我唐突了。”宋泊安淡淡一笑，“姐姐生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身上还有区别于胭脂水粉的香味，更像是花朵香气。想来……是花妖吧？让我猜猜，是茉莉？牡丹？还是水仙？”
这一来一回的，夸得凌香是笑靥如花，胆子也大了许多，还叫上了一众姐妹围坐在宋泊安案几旁的台阶上。一会儿让他猜猜这个本相，一会儿又缠着他说些俗世的趣事，嬉笑个没完。
“就知道哄小娘子开心。”宁辞恩与段星羽刚谈完事，转头便见宋泊安被围在几个女妖中间，开口讥笑道。段星羽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目光在二人脸上晃来晃去。
凌香见尊主看了过来，便放下一壶花露，和姐妹们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宋泊安松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搓自己因害羞而发红的脸颊。这妖界的女子不似人间女子那般含蓄内向，个个热情似火，他实在是招架不住差点就要应付不了了。
“哪有，明明我夸你的时候你也是一样的表情啊。”宋泊安知道他存心让自己出丑，反而笑着把问题推了回去。
殿下众人想笑却又只能拼命忍住，装作没听见互相敬酒。倒是段星羽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看来尊主这回真是得了个开心果了。”
宁辞恩端着一杯酒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口气哽在胸口，来回瞪了两人好几眼，故作愠怒地说道：“真是一派胡言。”
说罢将酒杯送至嘴边，挡住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盛宴一直从酉时持续到亥时，美酒一坛又一坛地从锁梦阁中扛出来。宁辞恩兴致极高，毫不吝啬自己珍藏了许久的佳酿。他喝得也有些微醺，眼神都稍显惺忪迷离。宋泊安站起身来，看看他面前放的都是些糖酥糕点，几乎都没正经吃几口东西。他拿掉宁辞恩手里的酒，给他换了一杯花露，“尊主再喝就醉了，还是喝点别的醒醒酒吧。”
“嗯。”宁辞恩也不推辞，接过花露喝了起来。
“我还有几个问题……”宋泊安犹豫了一下，虽然现在趁着他醉了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想问问。
“一次说完，本座看心情回答。”宁辞恩支起身来说道，现在他心情极好，说话都像带着春风。
“就是……你明明不是普通人，为何当初在青冢山我管你叫仙尊你也不反驳？珠圆说你喜欢吃糖，为何我们这一路上也从不见你要买糖吃？另外就是你说我不必做杂役，那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他这几个问题问得正经认真，宁辞恩却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头笑个不停，“当初可是你自己要这么叫的，与我何干？既然你都这么叫了，我岂能不配合你装得像些？堂堂仙尊要糖吃，岂不是有损本座威严？至于能做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珠圆，指了指他，“本座明天打算把那头多嘴的猪送到灶屋去，你把他去毛清蒸怎么样？”
珠圆听到这句话，吓得手里的吃食都不要了，抱头逃窜。包括宋泊安在内，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门外传来一老者的声音。
“这镇仙山可有些年没这么热闹了，看来老朽回来得正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