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循声望去,只见宋泊安扶着墙,笑得捂着肚子根本直不起腰来。
邹修元见这主仆二人甚是狂妄,一人冷笑一人大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怒目圆睁道:“你这疯子,笑什么!”
宋泊安直起身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用力喘了几口气。因为笑得太用力,声音有些沙哑,“小的自然是没疯,只是觉得这位道长好生滑稽,忍不住发笑罢了。”
说完他也不管邹修元脸上此刻是何种颜色,走到宁辞恩旁边站着,动作极其夸张的指了指他面前的灵剑,又指了指邹修元大声嚷嚷道:“小的自幼便崇拜那修仙问道的高人,今日随公子路过凤宁城,听闻此地人杰地灵仙家门派众多,便好心带我进城长长见识。没、想、到、啊——这位道长着实让小人大开眼界!端的是那仙人的架子,行事却还不如市井流氓,对我与公子两个平民步步紧逼。先是偷袭想取我性命,紧接着又欺负我家公子只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外家功夫。哎呀呀,这宝剑现在竟指着我家公子的脖子,这位道长竟然无缘无故要犯那杀戒啊!可怜我与公子,都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道长,要被逼到如此境地。我以为那修仙之人个个品格高尚,这么一看,道长还真是……卑鄙下作厚颜无耻手段龌龊枉为仙人啊,啧啧啧……”
他就跟过年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将邹修元一顿羞辱。邹修元在门宗里好歹是德高望重的长老,多少弟子天天都跟前跟后地讨好他或者敬畏他,何时受过这种言语侮辱。他气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伸出手指着宋泊安,“你……你……你……”,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想必是气得快要七窍生烟撒手人寰了。
他剑诀一动,竟要驱使灵剑向宋泊安刺来。
恶人还怕无赖磨,宋泊安看宁辞恩淡定看戏的样子早已料到邹修元不敢真的杀人。堂堂两仪宗的长老,面子还是要顾忌。他干脆抱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不光要打滚撒泼耍无赖,他还要使劲地喊:“杀人啦!青天白日无冤无仇的,这位道门长老竟然要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啊!救——命——啊——”
街边瓦房陆陆续续有门窗打开,附近的百姓听见他这般呼喊,都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邹修元也只能收回宝剑作罢。他两仪宗在修仙门派中好歹是叫得出名号的大家,凤宁城修道之人甚多,若真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在掌门师兄那也不好交代。更何况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实在让人看不透探不清,贸然出手万一错伤同仁只会令自己名声大损,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跳上街边围墙,回过身来对着宁宋二人说道:“但愿这位公子还有机会再见,届时邹某一定要弄清楚你是谁。”说完御起内力,使出轻功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邹修元一离开,宁辞恩脸上那抹讥笑马上消失在嘴角,神色异常严峻。
不等宋泊安开口问他安危,他便将宋泊安拦腰一把抄起。足下一用力往围墙上跃起,踩着房顶向城外奔去。
他脚步极其轻盈,与空中的风融为一体,踩得飞快。
虽然这是宋泊安第一次见他使出轻功,本应该欢呼雀跃满口马屁之词。但此刻感受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腾云驾雾飘飘然,只能说难受至极。前面在茶楼刚刚吃过东西,现在又被拦腰紧紧圈在宁辞恩胳膊里,街景和房顶嗖嗖地在眼前倒退,胃中翻江倒海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他想开口唤宁辞恩停一下,又怕一张嘴就失态,只能硬生生地咬紧了后槽牙闭眼憋着。
宁辞恩根本也不打算停,将灵力都运于脚下,使出了全力往前奔。
这邹修元来者不善,上来就下死手来试探。此番虽然罢手离去,但受了如此折辱多半不会心甘。若是招了更多人来或者尾随到偏僻地方再来次偷袭,以现在的实力想要突围要费些功夫。
本来此来凤宁城,想多探听一番眼下时局,却不想还没打听够,就碰上这么个搅局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拖油瓶”,摇了摇头。罢了,不如脚底抹油,费些劲先跑了再说。
宁辞恩脚下丝毫不松懈,往前跑的同时还不停地辨别方向。
大约跑了快两个时辰,两人七拐八拐地钻入了一片雾气弥漫的深山老林中。这座深山与那千坟峰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多年无人踏足的清幽山峰。林中参天大树枝叶茂密,古老的藤蔓绕着树干缠了一圈又一圈。地上野草肆意疯长,在夏日的阳光中生得郁郁葱葱。但此处生机勃勃,有隐隐的鸟叫虫鸣,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小溪流淌的哗哗声。光照充足,也没有瘴气的存在,是个让人舒服的地方。
宁辞恩左右辨认了一下方位,确实后方无人跟踪以后终于停了下来。将宋泊安一把扔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猛喘气。他感觉肺部像燃了火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炽热无比,狠狠灼烧着胸腔和喉咙,还有隐隐的血腥味泛上来。
宋泊安才刚适应那腾云驾雾的感觉,好不容易压制了想吐的感觉。结果又突然被他甩到地上,胃中翻腾的感觉差点又卷土重来,趴在地上都有些哆嗦。他委屈巴巴地爬起来,“仙尊你又摔我做……”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宁辞恩靠着树缓缓滑下来,脸色煞白无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往下流。
“仙、仙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老王八蛋把你打伤了?我、我去跟他拼命给你报仇!仙尊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宋泊安又气又急地扑过去,抓着宁辞恩的袖子使劲摇晃。
要不是在城中他一把将自己拉开,自己早已成了剑下亡魂了。近日来欠他的太多了,万一宁辞恩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心安。
宁辞恩被他摇晃得异常烦躁,努力压下去的血腥气又翻涌上来。他松开咬紧的牙,深呼吸了几口气,有气无力骂道:“本座还没死,晃什么晃,这么着急报丧吗?还报仇,别人一根小拇指就能折断你这细胳膊细腿。”
见他还有心思骂人,宋泊安稍稍松了一口气。能骂人就说明他精神还可以,意识也还在。但见他这番模样,宋泊安还是担心地说道:“那仙尊这是怎么了,看着怪吓人的……”
宁辞恩摆摆手,闭上眼睛,“内力消耗过度,有些脱力罢了。你安静,本座要休息。”
宋泊安点点头,乖巧地坐到宁辞恩身边。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仔细感受着每个风吹草动的声音,生怕有人再躲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出一把剑。呆坐了一会儿以后,似乎感受不到危险,宋泊安开始分神思考起宁辞恩奇怪的行为来。
从盈州城动身开始,他的言行时不时就透着古怪。明明说想回宗里,却又拐着弯跑到这凤宁城来。进了凤宁城什么事也不干,还有闲情逸致在茶楼喝茶吃点心。宋泊安本还以为到了凤宁城就快到了,结果宁辞恩又说这里离宗门还有很远。实在是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回去,还是不想回去。
而自己都已经再三承诺会跟着他服侍他来报答救命之恩,他却又总怕他跑一样,问他是不是确定要跟自己走。
他这是怕我赖账,还是不想要我跟着了?想到后者,宋泊安心中竟有一丝没来由的失望和慌张。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宁辞恩偶尔也会翻脸会损人,失去理智时也做出过疯狂之事。可是回忆起两人这段相处的日子,宋泊安觉得还是喜多过愁,也越来越肯定自己心中所想。
只要他不扔下自己,自己就是想跟着他。伺候他衣食住行也好,陪他游历天下也好,他只想尽自己所能及的微小之力,为宁辞恩分忧解难。
不知道为何,宋泊安觉得这心中所想却不是因为自己死皮赖脸非要报恩,而是因为待在宁辞恩身边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即使这个人的手曾经狠狠扼住过自己的脖颈。
休息了一会儿,宁辞恩感觉胸膛中的灼热感减轻了些许。坐直了身子打坐运了一下气,刚才灵力消耗过度,还好没有加重体内的损伤。运转一番后,人也清醒许多。他睁开眼睛,看见宋泊安正端坐在自己身边,还时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保持着暗中保护自己的姿态。
他苦笑了一下,唤道,“豆芽菜……”
宋泊安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里满是关切,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紧张,却无比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总是喜欢这般睁着眼睛看人,眼眸晶莹明亮。无论带着笑还是泪,都像一汪泛起婉转涟漪的清澈湖水。眼里永远闪着光,满怀真诚地看着这个世界。从不装可怜,却总是忍不住让人心生怜爱。
宁辞恩长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抵御这双眼睛中散发出来的光芒和真诚。即使目光闪躲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牢牢锁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只好无奈苦笑低声问道。
“我问你最后一次,是真心愿意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