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宋泊安注意到有几道目光向自己这一桌投来,抬头一看发现邹长老和弟子们看的正是他俩。邹长老皮笑肉不笑地捋着胡子,几个弟子看看他,再看看宁辞恩与宋泊,一脸茫然,不明白长老为何突然开口问角落那二人。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匆匆赶路的行客而已,带着行李风尘仆仆。白衣的公子生得俊朗,看仪态和身形可能是会点拳脚功夫。但再仔细端详一番也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不知哪点入了自家长老的眼。另一个嘛,瘦不拉几的穿一身粗布衣服,想来只是个小小仆从罢了。
宁辞恩淡定地放下茶杯,轻飘飘道:“我等泛泛之辈,听不懂道长在说什么。”嘴上虽然回答着,但眼睛却没往邹长老那帮人看上一眼,明摆着就没把人放在眼里。
他这话说出来,宋泊安在心里已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宁辞恩脸上大写的假模假样,完全不像是一个所谓“泛泛之辈”面对得道高人的样子。装也不打算装一下,眼神也懒得给一个。满脸轻蔑之情,让人看了着实光火。
这个人怎么就好意思说自己是泛泛之辈的啊……这不是明摆着起瞧不起人吗?宋泊安看了看他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心里咬牙道。
邹长老不怒反笑,不依不饶:“哦?泛泛之辈可不来这聚仙楼歇脚。”
宁辞恩听完,终于微微扭动了一下自己高贵的脖子,轻飘飘地朝邹修元看了一眼,讥笑道:“怎么?茶楼不就是歇脚的吗?道长是多只手还是多只脚,难道比我们老百姓高人一等不成?”
宁辞恩还想接着往下说,宋泊安赶紧在桌子下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个人这张嘴,等一下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狂妄之词得罪人。而且对方虽然有几个人都是少年,但毕竟也算是人头,起码个个都是练家子,身上还有佩剑。反观自己这边,一个手无寸铁的宁辞恩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最主要的是,万一在这茶楼里打起来,砸坏了东西还得赔,多贵啊这得赔多少银子啊!
宋泊安暗示他不要说话,站起身来对着邹长老行了个礼,十分客气地说:“这位道长误会了,我与公子只是路过凤宁城,舟车劳顿随便寻了一家茶楼歇息罢了。家中只是普通经商人家,道长所说的我们确实听不懂。”
“走。”
不等邹修元开口,宁辞恩便站起身来扔下一块碎银,将杯中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昂着头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宋泊安见他不愿与对方多啰嗦,松了一口气,赶紧拿上行李小跑着跟上他。
经过邹长老等人身边时,宋泊安抬头碰巧对上了他的目光。对方手上依然不紧不慢地摸着胡子,只是那三角眼又眯了起来,反复在宁宋二人身上打量。不怀善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身上扫来扫去,像要把两人看个透一样。宋泊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道都是修道之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还是仙尊好看,横看竖看都像个神仙。这什么什么长老,怎么跟街上的老流氓一样。
出了茶楼以后,宁辞恩走在前面背着手只顾走,也不说到底要去哪里也不说要干什么。自从进了这凤宁城以后,他就几乎不说话。说要去打探消息,也只是在茶楼中坐了半晌。淡定喝着茶听人聊天,整个人完全放空的状态。之前他当了贴身饰物也要赶回来的急切心情,仿佛已经荡然无存。
只有偶尔微微皱起的眉头,才能看出他似乎在思考,或者在苦恼什么。
而现在,他依然不像要去干正事的样子,只是带着宋泊安走街串巷,仿佛真的只是带他来见见世面,欣赏一下繁华城市的风景。但是宋泊安注意到,他一直避开街上的主干道,专找那些普通民宅的小巷子钻来钻去。宋泊安一开始还以为他在找什么人,几次想停下来询问。可宁辞恩的眼睛始终看着前面的路,根本不曾驻足观望过任何一户人家。
“仙尊我们这是……”宋泊安实在是走得有些累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没等到宁辞恩回答,下一刻宋泊安感觉自己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吓得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被宁辞恩按到了墙上。宁辞恩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撑在墙上,将他圈在胳膊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扑,让宋泊安像个木头一样愣住了。宁辞恩的动作很快,快到宋泊安根本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袭白衣飞快飘过便已经是现在这样暧昧的姿势了。
一瞬间,某句本来都已经快要忘了的讥讽之词又浮上脑海。但是下一瞬间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就算宁辞恩想干什么,也不至于光天化日的在这种地方吧……
不对不对,这么想也不对,宋泊安在脑海中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念头都甩到九霄云外去,然而身子紧紧贴在墙上却不敢动一下。
内心交战一番后,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宁辞恩,发现对方正咬着牙,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刚才站的地方。
只见一把银柄宝剑,插在地上嗡嗡作响。
“哦?这位泛泛之辈的富家公子,身手如此敏捷?”
从上空传来人声,有一人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
是之前在茶楼碰到对的那位邹长老。
宁辞恩转过身来背对着宋泊安,依然将他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形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一只手拦着他,示意他就躲在背后,不要轻举妄动。那背影像一座宏伟的高墙,无论城外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只要待在这城墙中,便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道长一路尾随,究竟有何贵干。”宁辞恩低着嗓音一开口,宋泊安感觉周遭温度都降了几许。如果语气可以化为伤人的冰刃,对面的人应该早就被捅成马蜂窝了。
邹长老手一扬,插在地上的宝剑迸出几道灵光,稳稳当当地回到了他手里。那灵光充盈,流光溢彩地绕着剑身转动。可见此人不仅修为颇高,手中更是握有一把上好的灵剑,想必是当下各修仙门派中能排上名号的高手。如果不是刚才的事,宁辞恩可能还有心情寒暄称赞几句表示欣赏。但此刻他眼里燃着熊熊烈火,恨不得把对方就地手刃之。
邹长老足下一点,从那瓦房顶上飘了下来,站在约摸一丈远的地方。他将灵剑收回鞘中,拱手作揖道:“在下乃是青炎山两仪宗传功长老邹修元,一介武痴罢了。方才在茶楼见公子似乎颇有修为,但是又看不出师从何处。十分好奇,唐突惊扰只想切磋一番。”
此番话说得倒是堂而皇之,颇有几分名门大派的长老风范。但一柄宝剑悄无声息不请自来,实在让人感受不出其中的诚意。
“切磋?”宁辞恩不屑地笑道,“要不是我练过点外家功夫,我这侍从此刻已经被这灵剑捅了个对穿吧?堂堂两仪宗长老,管这阴险手段叫切磋?”
说完他紧了紧袖口腕带,掸了掸长袍下摆的灰尘,又将方才零散落在肩头的头发理到身后。
当他极其不耐烦地做出这些小动作后,宋泊安看出他这是想动手了。
他只是在忍耐和压制自己的心火。
宋泊安刚想从背后走出来劝一劝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可惜邹修元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那现在既然碰上了,就算得是切磋了!”他飞快地掐了个剑诀,那灵剑泛着光芒从剑鞘中呼啸而起。宝剑刃如秋霜寒光闪闪,直逼宁辞恩面门而来。剑光流转发出嗡鸣声,划破周遭空气带起风啸,甚是咄咄逼人。
宁辞恩飞快地把手伸到背后一把将宋泊安扔了出去,自己则不慌不忙轻飘飘地往后退了几步。宋泊安被甩出去后被摔得有点七荤八素,稀里糊涂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第一时间竟也顾不上一头一身的尘土,只想快些劝架。
动手打一架事小,万一宁辞恩失控了,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个后果。要么把人杀了,要么把人杀了还顺带着把这一片的房子拆了。
宁辞恩失去理智的那一晚,他在他眼中看见的,是活生生的地狱,他忘不了。
宋泊安刚站定想要冲过去拉开二人,却发现想象中斗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柄灵剑抵在宁辞恩颈间,再前进一分便能轻易刺穿他的喉咙。邹修元仍站在原地,右手在胸前保持着驱使灵剑的手势。他两条眉毛拧成了麻花,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眼前的男人。
宁辞恩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背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高昂着头一脸嬉笑。若不是那柄宝剑正悬在他的面前,旁人都要以为他是来看热闹的。一副置身事外且看宵小耍猴戏的嘲讽样子,令邹修元十分不悦。
他是故意将喉咙露给邹修元的,他就是要看看这堂堂一派长老敢不敢青天白日取路人性命。当然,他若是真敢,宁辞恩也不是没有后手。
一人恼一人笑,但谁都没动分毫,就这么在原地僵持着。
“哈哈哈哈哈——”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大笑,两人这才不顾当下僵持局面,齐齐扭头寻着笑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