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哦？女人？”宁辞恩倒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千坟峰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他熟悉的东西。虽然灵基还未完全恢复，但这一趟非去不可。
他也不管宋泊安是不是愿意，抬了抬下巴对他说道：“本座晚上要去一趟千坟峰，你跟我一起去。”
宋泊安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眼睛瞪到极大，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我跟仙尊去那坟山？”
“对。你，我，晚上，千坟峰。”宁辞恩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证明他没有听错。
宋泊安腿都已经开始发软了，明明正值炎热的七月，这会儿却像跌进了冰窖里，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他内心是极度拒绝的，“仙、仙尊莫不是在戏耍小的？我一个凡人啥也不会，去了只会拖仙尊后腿。还、还是不要了吧……”
宁辞恩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拒绝的机会，嗤笑一声，“大言不惭以后要服侍本座，若不从现在开始习惯这些邪祟，以后如何追随本座？”
宋泊安急得大眼睛都开始泛着水花，像一只落入野兽手里无畜无害的小动物，任谁看了都是要心疼的。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开始口若悬河想要说服宁辞恩放弃这个念头。
“仙尊我说的服侍，也只是洗衣做饭打扫之类的，可不是跟你出去见识这些妖魔鬼怪啊……再说了我跟着去能干什么呢？我不能打跑不快见着那妖怪保准吓得尿裤子，你说你带着我去干嘛啊。我还这么瘦，浑身找不出几两肉，我顶多能给妖怪当个剔牙的。仙尊你就行行好不要带我去罢。我就一累赘，你法术高强宅心仁厚心慈面善仙姿玉质……”
“够了，”宁辞恩粗暴地打断了他的马屁，“第一，妖怪不挑胖瘦，是人就吃；第二，本座可保你平安；第三，戌时我来接你。若是跑，下场你心知肚明。”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径直回了那客栈去。
苍——天——啊——！！他怎么不吃拍马屁这一套了！之前明明很受用的！难道捡回来的小命，都保不长久吗！
宋泊安欲哭无泪，仰天问道。
戌时，宁辞恩准时来到了刘老五家中。既不说话，也不进门，靠在门上笑眯眯地看着宋泊安。他脸上看似挂着笑，实际上眼中一丝笑意都没有。眼神冰冷至极，不需开口就能让宋泊安明白自己要是不去，对方就要当场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宋泊安给刘老五和刘母盖好了被子，吹灭了桌上油灯，自知已难逃一劫。
“仙尊，走罢。”他轻轻地关上门。
俩人一前一后往那千坟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宁辞恩背着手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宋泊安则一言不发低着头跟在后面，勉强还能跟上他的步子。
两人走了挺长一段路，默默无言。
宁辞恩突然放慢了脚步，开口问道：“生气？”
见他主动搭话，宋泊安也没有不理睬他的道理，“仙尊说笑了，小的怎敢。”
听着他话里都要溢出来的气，宁辞恩愈发觉得有趣，“哦？那就是怕等下在本座面前尿裤子？”
宋泊安：“……”
宁辞恩笑了笑，“放心吧，本座说保你平安，定会说到做到。既然已经出来了，待在本座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豆芽菜，勿要怕。”
宋泊安并不搭话，只是继续低着头跟在后面。宁辞恩见他这番模样，以为自己欺负得狠了，瞬时也失去了兴趣。
大概一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了千坟峰脚下。宁辞恩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座传说中的坟山。
千坟峰实际上也只是一座小山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阴暗。不管是太阳还是月光，都照不进这座山里。整座山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布包裹起来，任何活物进去都会被吞食殆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甚至连风似乎都要绕着走，不愿意从此地路过。进山根本没有路可走，山中杂草生得很高，就算没有那吃人的妖魔，一般人也是断然不愿冒这个险的。
宁辞恩到达千坟峰时，也刻意散开了自己的气息。既然来了，就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地来，干脆明目张胆地知会那山中的魔头一声。
“仙尊……”宋泊安在背后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
“讲。”宁辞恩以为他大抵是后悔，想要折返回去了。
“仙尊我刚才认真想了一路，”宋泊安一路走得有些累，蹲了下来把脸埋在了双掌间，“小的既已许下了报恩之誓，如仙尊所说今后免不得要见识那些妖魔鬼怪。但是我……我……我只是一时难以面对，我真的害怕，并非后悔许下誓言，还望仙尊勿要误会。”
说到底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每日为生计努力只图一日温饱。不知道明日在何处漂泊，更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与那修仙问道之人扯上关系。那群除魔卫道的人，只活在茶楼那说书人的故事中和他的想象里。一时间被人告知今后要进入那个神秘的世界，要直面那些吃人不眨眼的邪祟，他表现出来的懦弱、恐惧、犹豫，都是真实的人之常情。
他站起身来，拍拍膝盖，强打起精神对宁辞恩露出一贯灿烂的笑容。
“走吧，我不怕。仙尊说保护我，我相信的。”
这山中确实如刘老五所说，就是个死气沉沉的墓地。任何声音都没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山中回响，格外清晰。头顶被参天树木遮得严实，那月光如同无物，一分一毫都照不进来。宁辞恩运了灵力，倒是能在那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中看个明白。可苦了宋泊安了，此刻与那瞎子并无二样，只能畏手畏脚地拽着宁辞恩袖子一角，摸索着往前走。
时值七月，山中瘴气浓到极点。就算没有那邪祟，正常人进来也是活不了太久的。才刚刚离开山脚，宋泊安便觉胸闷头痛难忍，腿一软差点扑在宁辞恩身上。宁辞恩回过头看到他这般模样，突然想起来他凡人之躯不能吸入这林中瘴气。他左手扶住宋泊安的肩膀，右手掐了个决，一朵小小的红莲跳上食指指尖。红莲闪了几下，化成星星点点的一缕光带飘进了宋泊安的眉心。
“忘了这林中瘴气，现在好了。”宁辞恩说道。
宋泊安摸摸自己的眉心，什么也没有，“那仙尊不要紧吗？”
“区区瘴气，本座不怕这些。”宁辞恩笑道。
从山脚走到半山腰，一路上除了越来越浓的瘴气以外，并未有什么异常发生。之前刘老五说的什么虫叫、鬼打墙、鬼回音，什么都没有。
“仙尊，好像什么也没有。我们……是不是该睡一觉引那小鬼出来？”没见着异象，宋泊安心中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些。
宁辞恩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死死盯着那千坟峰的山顶，“她不敢出来。”
“为何？”宋泊安不懂他为何如此笃定。
“她知道我来了，大概是怕我送她下地狱吧。”宁辞恩刚想领着他继续往山顶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身问他，“还是很怕？”
宋泊安点点头又马上摇头，“还、还好吧……就是看不见心里有些慌罢了。等下那女鬼要是出现，小的要是有什么失态之举，仙尊切莫笑话。”
“看本座心情。”宁辞恩哈哈一笑，甚至还有几分期待的样子。
若不是自己下不了山，宋泊安现在巴不得拔腿就跑。哎，只能祈求等下那女鬼出来的时候，自己干脆两眼一黑晕过去算了。
到达山顶大约已是亥时，宁辞恩倒也不急，找了块大石头半躺了下来。他支起胳膊撑着半个身子，懒散得仿佛不是来抓鬼的，倒像个来登高赏月品酒的文人骚客。不慌不忙，不喜不怒，甚至也不动。宋泊安听不到宁辞恩的动静，眼前也全黑，只得顺着他的位置也坐下来，心中把那“南无阿弥陀佛”念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半个时辰，宁辞恩兴许是有点没耐心了。他坐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脖子。
“缩头乌龟，还他妈不出来。”他有些火大，骂了一句。
这位爷生气了，看来这女鬼今天是惨了，宋泊安心中想道。
宁辞恩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开口道：“丹蓉，还要让本座等多久，不出来请本座喝杯茶？”他这一句用上了灵力，再加上自己之前刻意散出的气息，方圆好几里的邪物都能听到。
过了片刻，头顶的树叶开始向两边退去，终于能瞧见了天上的月亮。月光照在山顶上，既不皎洁也不柔和，像是给山顶铺了一层霜，凄冷惨白。
“呵呵呵，我道是谁跑到我这荒山里来做客，原来是宁尊主，真是稀客啊。”
从暗影处走出来一女子，想必便是宁辞恩叫的那丹蓉了。她走路慢悠悠轻飘飘，足不沾地。那笑声透着一股子阴气，声音尖锐刺耳，直直扎进天灵盖震得头嗡嗡作响。
“本座在进门的时候可就下过拜帖了，都在这坐了半天了，也不见你出来尽一下地主之谊。”宁辞恩十分不满，表面上听着客气，任谁仔细品一品都知道这话里尽是怒气。
丹蓉好似并不在意，悠悠往前走了几步。宋泊安这才借着月光看清这“女鬼”长相，不是之前想象中的青面獠牙穷凶极恶，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姿色可言。着一身湖蓝色的罗裙，手腕和腰上挎着精致的珠链，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是那面色与唇色煞白，不似那活人的颜色，左眼有一道鲜红的血泪痕沿着脸颊流到下巴。
她听了宁辞恩的话，水袖掩面反而笑了起来，“宁尊主真是客气，来就来，还给丹蓉带个少年郎。只是宁尊主这大礼，是否瘦了些？”
宋泊安听了俩人对话，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这一人一鬼竟然本就是旧识，虽说宁辞恩再三承诺过会保自己平安。但是见识过他那翻脸的本事，也难说会不会在气头上真的把自己扔给那女鬼当点心。
“哈哈哈哈哈，”宁辞恩不怒反笑，“怎么，昨天那帮进山的傻子，你还没吃饱？”
遮在袖子后的笑意戛然而止，丹蓉的眉目逐渐有些狰狞起来，“宁尊主真是好生无情啊，仍是这般不会怜香惜玉。多年不见，难得来做客，不想上来就兴师问罪，小女子心中真是难过呢。”
宁辞恩身形一闪，瞬时出现在丹蓉面前。猛地一掌拍开她挡在面前的袖子，两个手指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本来涟漪流转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杀意，渐渐变得通红。他耐着性子，咬牙切齿地说：“丹蓉，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这修为没长进，连记性都变得不好了啊。忘了本座当年是怎么认识你的了？”
丹蓉下巴吃痛得紧，瞪着他嘴里倒是也不愿占下风，“宁尊主想要叙旧可真是选错了地方呢，依小女子看宁尊主当前修为也不过如此。那经脉尽碎元神都差点保不住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刚出来就这么着急做善事，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宁辞恩手下更加用力，丹蓉忍不住呼出痛声，不仅下巴牢牢被他捏在手里，浑身也被宁辞恩放出的灵力压制动弹不得。两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来回划拨，周身有隐隐的黑气环绕，想要冲破这禁锢。
宁辞恩更加狂妄道：“多年前本座在离这千坟峰不远的地方遇见你，当时你不过一个修为低下的小魔罢了，整日假装女鬼去诱骗凡人。魔功不练，鬼门那一套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可惜啊，四不像的法术真是太拙劣了，这次人没吃到就被本座撞上了。
本座当时要杀你，你跪在本座脚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的落魄样子，这么快就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