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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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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宁辞恩来到刘老五家时,他已经醒了过来。精神看着好了些,意识也清醒多了。他趴在床上,正歪着头跟床边的宋泊安说话。

    宋泊安似乎正兴奋地跟他说自己死里逃生的事迹,手舞足蹈地描述当时那场景有多么惊险。看见宁辞恩进来,声音更是高了八度,“刘大哥刘大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恩人!我绳子断了挂在那悬崖树枝上,就是这位仙尊路过救了我!他法术高强人可好了,你的伤也是他给你看的,还借钱给我买药!是位真真的大善人!”

    宁辞恩:“……”

    虽然嘴上无语,但心里对宋泊安这些说辞还是有些赞许的。他刻意隐瞒了山洞里的事情,大抵是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和猜疑。

    嗯,如此机灵又能干。今后若跟在身边,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关于你的伤,本座有话要问你。”宁辞恩倒也不说客套话,径直走到床边问刘老五。

    眼前这青年虽说一身白袍确实像宋泊安形容的高人,但此刻却是神色冰冷语气严峻。对方毕竟是自己与宋泊安的恩人,刘老五丝毫不敢怠慢,“仙尊,您请问吧,刘某定当知无不言。”

    “于何处受伤?当晚有何怪事?”宁辞恩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刘老五见他这么问,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大概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这位高人,于是也不顾自己大病初醒,慢慢道来。

    碰到宋泊安那一晚,刘老五白天快下工时临时接了个活。

    他做工的这张姓药材商家中,有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整日只会跟狐朋狗友饮酒赌钱。可这张少爷,偏偏相中了城中余记武馆家的大小姐。余小姐乃是家中独女,自幼跟父亲习武,很是心高气傲,打心眼里嫌弃这烂泥一样的张少爷。

    张少爷从小家境优渥,被张老爷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在家呼风唤雨要甚有甚,何曾遭过这种拒绝?于是整日就跟中了邪一样,对余小姐死缠烂打,死活要娶人家过门。

    碍于张家家大业大,在城中颇有势力,余家是打也打不得,又不愿意女儿嫁给这种没用的公子哥。最后余小姐心生一计,想要让张少爷知难而退。

    在盈州城十里外有一座荒山名曰“千坟峰”,顾名思义就是一座乱坟岗。盈州城中百姓虽以山为食,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绝不去那座山上寻谋生的活儿。此山背阳背水,草木无人砍伐四处疯长一片连一片,阳光根本照不进去。也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家里死了没钱埋的,客死他乡的异乡人,都开始往那山里扔。久而久之,那山就变得邪得紧,也有了这“千坟峰”的名字。山中瘴气极重,鲜少能听着什么活物的动静,寂静得真如坟场一样。

    几十年前不知何处散播的传闻,说那千坟峰中其实有一座上古帝王墓,墓中有那帝王毕生的财宝。因怕被凡人寻了去,才埋进这荒山中,还故意将这荒山假扮成坟山,让人不敢靠近。

    越是说得玄乎,就越是有那好奇胆大的人想去验证一下这些愚蠢传闻。

    一个又一个的进去,却都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那千坟峰中。于是这传闻被添油加醋,变成了有妖魔鬼怪在山里守着那帝王墓,谁进去,定是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于是余小姐对那张少爷说,自己未来的夫君必须是胆大勇猛的人中豪杰,若张少爷敢在那千坟峰待上一晚毫发无损,自己可以考虑答应他的提亲。

    这话其实说得留了几分余地,可那神魂颠倒的张少爷哪考虑得到这些。而且那千坟峰的传闻,也没有能活着出来的人能证实到底是真是假。张少爷死活吵着要进那千坟峰,在家是打滚撒泼不吃不喝地闹了好几天。

    张老爷即舍不得宝贝儿子去冒这个险,又拗不过儿子整日哭闹,招了一江湖道士出谋划策。这半吊子道士献上一计,余家小姐也没说让少爷一人进山,唤上屠夫两名带上平日的杀生刀,再寻上六名属相为龙的青壮年男子一同前往,便可保少爷安然无恙。

    属相刚好是龙的刘老五,看在那丰厚报酬的份上,犹豫再三后跟着张少爷进了山。

    这余小姐也是机灵,生怕那张少爷耍诈,还派了自己家的一名武生跟着一起去了千坟峰。九个人把张少爷围在中间,便从那山脚开始往山上走。众人心惊胆战,又生怕这宝贝少爷出点纰漏,步子都迈得极慢。

    大概在山脚转了半个时辰,之前预想的那些恐怖画面并没有出现。要是非要说出个反常的所以然,那就是安静,太安静了。寻常深山老林里该有的虫鸣鸟叫,或者滴水叶落之类的声音,这里都没有。

    仿佛这山中的一切都静止了,真真是一个遍布死气的坟山。

    这张少爷见一路上连只鸟都没看见,心中不免开始狂妄,觉得这千坟峰就是徒有虚名,都是街上碎嘴子的草民吃饱了瞎编的。

    “嘁,狗屁千坟峰!老子还真以为这地方有多邪门,我呸!看来这余小美人儿,明天就得乖乖上本少爷的床榻了,嘿嘿嘿。”说完却也不愿再往前走,唤了下人放下凳子,便坐在原地开始打起盹来。

    “然后呢然后呢!”

    刘老五兴许是说累了体力不支,停下来想休息一下。可旁边的宋泊安正听得起劲呢,这一下没得听了一激动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个刀子般的眼神卷着寒风飞过来,他一个激灵,汗毛一根根竖了个遍。

    “按照你的说法,实际上你们也就只是在山脚下待着,并未往深处走。虽未碰到异象,但也没有发现活物。那你这伤最后到底是何物所伤?”宁辞恩并未点破刘老五伤口的异常,这半生都老实本分的淳朴男人,若不是为了多赚那一点铜钱,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跟那个奇奇怪怪的世界有任何交集。这一趟想必也是见到了许多超出常理的事物,不忍心让他再徒生更多恐惧。

    “唉,说来惭愧。我们围着少爷坐成一团,不多时我便……睡着了。”刘老五继续说道。

    感觉像是仅仅打了一下盹,刘老五便猛然睁开了眼睛,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人都不见了,原地就剩下他一个人。

    先前死一样安静的林子,也变得热闹起来。罡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卷起漫天树叶在上空盘旋。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刘老五狠狠骂了一句,以为是其他人就这么扔下自己先跑了。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他也转身向来时的路匆忙跑去,边跑边呼喊其他人的名字。

    在这边……

    我们在这里……

    快来……

    刘老五听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回应他的呼喊,闷头跑了两个方向却都没发现同伴,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头顶上本来遮得密不透风的树枝此时也打开了,那惨白的月光照了下来,照得林子里一片清幽。那虫子的叫声愈发阴森,也愈来愈近。跑了许久,其实还在原处并未走远。

    同伴的声音依然似远似近地在耳边环绕,刘老五再傻也知道撞邪了,疯了一样往外狂奔。慌不择路的他跑着跑着,被地上一块石头绊倒了,他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袖子钻进了衣服,旋即整个人被刺骨的疼痛淹没,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刘老五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进山的路口。一起进山的几个人围在身边,有人浑身是血,有人断了一条腿露着骨头渣子,没有一个完好的。更惨的是,那个一起来的余家武生死了。尸体就躺在不远处,手脚都没了,肚子上好大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而张少爷,疯了。

    昨晚还意气风发以为要抱得美人归的大少爷,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一会儿喊着美人美人,一下又嚷着救命救命,还不停扒拉那地上的野草和泥土往嘴里塞。

    “再然后,张老爷就带着人来接少爷了。看到少爷这样子,当时一口气没哭上来便昏了过去。我们几个人就被抬回来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赚那劳什子的钱了。”刘老五相当后悔,这一去不但钱没赚到,还差点搭上了老命。

    “你是怎么从山里出来的?”宁辞恩正色问道。

    刘老五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山脚路口了。问了问其他人,他们跟我情况类似,天亮了也都是在那个地方醒来的。”

    宁辞恩:“在千坟峰晕倒前,你可还记得周围都有些什么?”

    “好像没有了……我当时着急逃命,也无暇注意其他的,只想出去。”刘老五再回忆了一下,面露惧色。

    “嗯。你虽属相为龙,但生辰八字比较容易招阴。想来也就是招了些普通小鬼罢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今后记得少走些夜路,更不要去那人烟罕至的地方。”宁辞恩随意安慰了刘老五几句,便嘱咐他好生休息。

    若不是伤口上残留了魔气,宁辞恩都要以为真是哪位孤魂野鬼的手笔了。林中无活物,无声响,像是那森森鬼气筑起的结界,再加上刘老五经历的鬼打墙和鬼回音……明明是个魔,硬要装作鬼,刻意隐藏自己的真身在这里作乱,不知这算盘上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有魔作乱,还害死了人,那宁辞恩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来都来了,不见识一下岂不是可惜?这送上门的美餐,不仅没有吃干抹净,然而还好心把人都送出山来。千坟峰这位披着鬼皮的魔,可真是让人有点摸不透啊。

    “仙尊?”宋泊安看他有些出神,不仅有些担心叫道。

    宁辞恩回过神来,“何事?”

    “仙尊为何不扎头发?还有这腰封……又系歪了。”

    “我……本座不会。”宁辞恩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心想若是宋泊安现在敢笑,现在就拎了他去喂了那千坟峰的魔头。

    想象中的笑声倒是没有听见,只听见宋泊安在背后说:“仙尊想必自小生活高枕无忧有人伺候着,不会做这些事情倒也合情合理。好在小的做这些事情还算擅长,以后会细心为仙尊打理。”

    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宁辞恩的头发,将那浓黑的瀑布细细地一缕一缕收拢在手中。没有梳子,他就用手慢慢地梳理着。宋泊安找出昨天一并买的同色发带,分出一部分头发在头顶扎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发髻,剩下的头发则慵懒随意地披在肩上。理完头发,宋泊安又蹲下来将宁辞恩的腰封正了正。

    “唔,还有这对襟,也歪了。”说完他伸手想要理一理宁辞恩没穿正的对襟,刚碰到领口,半条狰狞的伤疤就像蜈蚣一样在脖子上露出头来。宋泊安手里的动作一僵,一时不知道是否该继续下去。

    宁辞恩看见他的眼光停在自己脖颈的伤疤上,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不必。”

    既然他忌讳,宋泊安也没有追问的道理。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梳好头发穿对衣服的宁辞恩,眉开眼笑地说道:“仙尊以后都穿白色袍子吧!说书人口中风雅高尚的修仙人,在小的心中便是仙尊现在这幅模样了!”

    言语间透着崇拜、敬仰和真诚,像道观神像前无比虔诚祈愿上香的信徒。

    宁辞恩看着他的眼神,虽心中有些不快,但也“嗯”地应了一声。

    刘老五此刻也醒了过来,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想起了什么。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睁圆了眼睛抓着宁辞恩的衣摆。

    他颤抖着说道:“仙、仙尊,我想起来了……晕过去之前,好、好像有个女、女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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