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不等宋泊安反应过来，“雕像”的手飞快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往石室外推了几步，重重地砸在石壁上。
“你……是谁？！你是檀衣派来的？她人呢？”
“雕像”恶狠狠地盯着他，开口问道。嗓音异常沙哑，像两把生锈铁剑摩擦发出的声响。虽然捏着脖子的这双手似乎暂时不打算要了他的命，但恐惧的本能让宋泊安浑身发抖，紧紧地贴着石壁，不敢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宋泊安，“雕像”将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但也并未从他的脖子上离开。“雕像”发出一声嗤笑，“呵，我当是什么来头，原来就是个普通人。檀衣在哪里？为何不亲自来唤醒本座？”
宋泊安心中本就怕得要死了，听到“雕像”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心想面前这位大爷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是仙，但是这会儿看起来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回这位……仙尊？小的确实只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仙尊所问的檀衣是何人。”为了不惹到这尊大佛，宋泊安恭敬地回答道。
“哦？”听完他的回答，“雕像”的脸凑近了几分又细细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借着未熄灭的火光，宋泊安这才稍微看清了这尊“雕像”的脸。此人单挑起一边的眉毛，厚薄适中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毫不遮掩地带着嘲笑。略微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有丝丝笑意转瞬即逝，投射出来的目光更多的是冰冷。五官和轮廓当真如精雕细刻的雕像一般立体俊美，若是忽略眼中寒光，放在一起看还真有几分仙家之人的清雅。翘起的那一边眉毛却有一处细细的断痕，在这张俊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戾气。
“你这人，好像有点意思……”他的脸离得如此近，连气息都能感受到。宋泊安心里又惊又乱，忍不住将头往一边扭去。
“现在世间是何年何月？”此人缓缓放下了手，问道。
脖子上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宋泊安贪婪地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如果想要从这里出去，眼前这位仙人应该是唯一可依赖的人。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这位仙尊，现在已是天佑历五百三十二年七月。”
“五百……三十二年？你确定现在世间已经是天佑历五百三十二年？”
“雕像”似乎很惊讶，语气中透着急迫，他捏住宋泊安的双肩，跟失了神一样反复问着这句话。每重复一句，手上的力度就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仙……仙尊，你我素不相识，区区一个年历而已，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五十年了……竟然五十年了……为什么……为什么！”
山洞里像死一般的寂静。
“雕像”像丢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上后，便低头不语，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静坐的雕像一样。仙人不动，宋泊安自然也是不敢动弹的。但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他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那个……咳咳咳，仙尊，你没事吧？”
“雕像”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片刻，他开口道：“无妨，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为宋泊安，是这山下一普通百姓。今日上山采药偶遇山崩，误闯进这山洞中，并非有意叨扰仙尊修炼，还望仙尊谅解。如果仙尊……能给小的指一条回去的路就更好了。对了，敢问仙尊如何称呼？”
听完他的话，“雕像”抬起手，两个手指抵住太阳穴揉了几下，两个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我只是问你叫什么而已，你怎么话这么多。本座姓宁，名为……辞恩。”
“咳咳咳，”宋泊安听出他话里满满的嫌弃，多少有点尴尬。“原来是宁仙尊，不知仙尊能否行行好，带小的离开这鬼地方？”
宁辞恩看他一副生怕自己不带他出去的样子，有些许烦躁。
“你自己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不就好了！”
“小的绳子断了，不能从外面返回山顶了。”
“那你自己慢慢爬上去，不送。”
宋泊安感觉对面这尊大佛似乎现在心情很不好的意思，但是为了出去要紧，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假装没听见。毕竟死皮赖脸是他的优点之一，要不是脸皮厚可能早被人打死了。
“仙尊你可会御剑？戏里都说你们这样的高人，都是会御剑飞行的……”
宁辞恩刚刚苏醒，本就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听到他这样问感觉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你看看这周围有仙剑吗？啰嗦，要求多，再话多本座不如送你去见阎王！”
“仙……”宋泊安生怕得罪了眼前这坏脾气的仙人，想了想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罢了，”宁辞恩生怕这话痨呆在这里把自己啰嗦疯，斟酌了一下决定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在你背后的石壁上，有之前我进来时留下的传送咒，我带你出去。”
宁辞恩站起身来，掐起手决，手掌中隐约有深红色的灵气流转。那灵气缓缓缠绕至指尖，形成一个模糊的莲花形状。宋泊安这是第一次看到仙人施法，从前都只在茶馆的说书人嘴里讲述那些修道之人如何法术高强。看到宁辞恩凭空生出莲花法印，更加认定了这是个神仙大拿，崇拜之情更上一层楼。
“嗯？怎么回事？”莲花法印突然化为青烟，宁辞恩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再掐手决，莲花再灭。
难道是上次伤得太重，闭关五十年了竟然连法力都没恢复？
反复来回五六次，宁辞恩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你，把火往上面照一照，我看看怎么回事。”
宋泊安一刻不敢怠慢，举起火折子把石壁照得清清楚楚的。只见他之前在石壁上看到的那些符文，已经被鲜血染得糊做一团，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宋泊安心里一惊，这……似乎是之前被掐着脖子的时候，背靠石壁，伤口渗出的鲜血染上去的。
完了，这位脾气不好的高人，怕是又要暴起了。
他脚下一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那那那……那个，仙尊，你…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是你刚才掐着我脖子，我背上有伤……我……那个……仙尊你消消气啊！！！”
宁辞恩慢慢转过身来，感觉自己的上下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双手紧紧捏成拳，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他从牙缝中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死了，这位仙尊真的生气了！以为小命又又又保住了，果然是错觉啊！！！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宋泊安还活着。
对方好像并不想杀自己，反而让他更摸不清楚状况。两人分别坐在山洞的两个角落，没有人发出声响，气氛再一次结了冰。宋泊安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从黑暗中努力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只见宁辞恩坐在那边，一条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琢磨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宋泊安想开口打破这沉默，是死是活总归要图个痛快。
可他不敢。
多年流离失所或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明白有什么事情就算不是自己的错，先认错总是对的。这样不仅能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运气好更是能免掉一顿毒打。委屈求全，装孙子，厚脸皮，说漂亮话……各种保命技能都跟着那些同命人学了个遍。更何况宁辞恩还是个会法术的高人，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要是没死的话，跟我走。”倒是宁辞恩先主动开口了。
宋泊安心中大喜，“谢谢仙尊！我们是从那个洞出去吗？”
“那只是个年代久远的盗洞而已，你要是会飞我不介意你自己从那出去。”
“盗墓的？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值钱物件啊……”
“挖错了，值钱的在隔壁。需要本座带你去参观一下吗？”
“不了不了，”宋泊安连连摆手，“还是不麻烦仙尊带小的去开眼界了，小的只想快点下山回家去。”想到还卧床在家等自己回去的刘大哥，他哪还有心思去参观什么有钱的死人……
宁辞恩站起来，在另一面石壁前摸索了一番。石壁裂开一条缝，向两边慢慢打开，一条漆黑的路出现在眼前。他手一扬，掌心红莲化作火焰向前飞去，点燃了沿途的壁灯。
宋泊安被这前所未见的场景惊到瞪大了眼，三步并两步跟在宁辞恩身后，生怕他等下万一变卦把自己扔在这鬼地方。
走了一段路以后，发现宁辞恩并没有再为难自己的意思。而且前面他也说了，自己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现在又救自己出去。心中大喜，自己跟这位仙尊，那就是生死之交患难与共了呀！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被人又掐脖子又吼的场景全都在脑子里抹除了，嘴上跟开了闸一样开始套近乎。
“仙尊，你真的在这里闭关了五十年吗？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啊？”
“仙尊你这五十年都不吃不喝吗？是不是那传说中的辟谷之术？那你现在醒过来了，饿不饿渴不渴？”
“仙尊你就那样坐了那么久，站起来不会手脚发麻吗？小的有时候睡久了不动，醒来都会觉得浑身僵硬呢。”
“修道之人是不是都像仙尊你一样法术高明啊？看仙尊刚才凭空就生出火焰来，我要是会个一招半式的，以后街上那帮乞丐肯定就不敢欺负我了！”
“仙尊你醒过来的时候，问我的檀衣是谁呀？是仙尊的师兄弟吗？还是道友？”
“仙……”
宁辞恩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过身来，宋泊安一个没注意，直接扑了个满怀。两个人似乎都始料不及，竟然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赶紧往后“蹬蹬蹬”猛退几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糟糕，一时忘乎所以，忘了这仙人是个暴脾气了。
火光映照在宁辞恩脸上，略带凶狠的表情一览无余。但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轻声说道：“你不要吵，我刚醒来，头，很痛。”语气中竟然透出了一点柔软的意思，脸上的戾气也尽数收敛。
怎么回事？这仙人……怎么还突然脾气变好了？
宋泊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宁辞恩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好，皱着眉头眼睛半睁半闭，已经没有了刚醒来时那锋利如刀的眼神。脸色苍白看不出什么血色，鼻尖上渗出一层薄汗。看到他脸上残留的血迹，宋泊安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干的破事儿。赶紧将之前撕下来的碎布，双手递给宁辞恩。
“抱歉仙尊，小的一时激动。那个，这块碎布还算干净，仙尊如果不嫌弃，就擦擦脸上的血吧。”
“我的脸上……有血？”宁辞恩疑惑道。
“嗯……小的之前见到仙尊，还以为是一尊雕像。觉得栩栩如生甚是好看，可惜就是愁眉不展。一时鬼迷心窍想……想抚一下眉间，结果不小心把手上的血蹭上去了。”
听完宋泊安的话，宁辞恩不语。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有光重新在眼里聚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宋泊安，竟然笑了起来。
“你这人……果然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