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可算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宋泊安钻进山洞坐下重重喘了几口气，手里万般不敢放松，死死拽着绳子。
看来此番运气也倒不算太差，等这山崩过去了，便可再重新上山回去。
“老天开眼，菩萨赐福，感谢各位仙人眷顾泊安这条小命，以后定当见庙就拜诚心信奉。”宋泊安跪下来对着上天胡乱磕了几个头，虽说平时不信神佛，这个时候装信徒倒是还有几分虔诚。从小便是一路倒霉命的宋泊安，自是知道求神拜佛并不能改变命运。不过眼前好歹也走运一回捡回一条小命，就姑且信它一信吧。
刚磕完头，宋泊安手中突然一松——
绳子，断了。
不知是终于不堪重负还是被落石砸中，这麻绳软绵绵地落了下来，瘫在手中。本以为看到了生的希望，可还没捂热乎，这一丝好不容易盼来的好运就跟这绳子一样转眼就断得干干净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发作，上山无望，疼痛难忍。宋泊安这般好脾气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把绳子狠狠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嚎出一句：
“天杀的老天爷！”
前，是万丈悬崖，脆弱的岩石若是空手攀爬必定一死；后，黑漆漆的洞口似那妖兽血盆大口，里面是生是死不可估量。没有水，也没有干粮，干耗在这洞口也是死。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往这山腹中走上一回，万一碰到个鬼啊妖的，也不枉死前开开眼界了。”宋泊安心中想道。
对着城中的方向，他再次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比他之前胡乱拜神时显得真诚万倍。兴许是觉得自己这一趟凶多吉少，宋泊安脸上收敛起了平时的笑脸。
“刘大哥，若小弟有去无回，恩情来世再报。对不起。”
眼睛可能是逃命的时候进了沙子，也可能是身上的伤太痛了，宋泊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袖子上留下了一小片水渍。打定主意以后，心中反而轻松许多，恐惧也少了几分。横竖都是死，也就不再怕了。如此这般一思量，宋泊安便果断地向洞中走去。
与其说是“走”进洞，倒不如说是爬进洞更为贴切。这洞似乎是人工挖掘而成，通道又低又窄，一次仅能容一人匍匐在地通过。宋泊安本就生得瘦小，爬起来倒是颇为通畅。但无奈浑身是伤，尤其背后似乎有一道特别深的伤口正不断渗血。鲜血和体力都在慢慢流逝，宋泊安爬一时歇一时，越爬越感觉意识模糊。也不管腰间篓子里到底是些什么药材，有毒没毒有用没用，宋泊安都一股脑塞进嘴里死命地嚼，嚼得上下牙咔呲作响。就算对伤口没用，也要提醒自己不能睡过去。若是一睡过去，可能就再也别想醒过来了。
真的快爬不动了，难道这条路就是通向阴曹地府的黄泉路？可也没有哪个故事里写着，这黄泉路是要一路爬过去的啊……
约摸爬了一两个时辰，宋泊安伸手摸到了一片石壁，心里突然一凉。
“死……死路了？这挖洞的人是不是有病！费这么大劲在这悬崖上挖这么深的道，挖一半又不挖了。图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眼见生路似乎又被堵死了，宋泊安心中恼怒不已。今天一天运气可真是“好”到了头，有点希望了，历劫一番后掐灭，再萌生希望，再掐灭。如此反复折磨，他再也受不了这痛苦，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趴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通乱骂。
“死都不能死个痛快，他娘的这般折磨人，还不如之前在外面摔下悬崖摔成一滩肉泥求个解脱！！”宋泊安狠狠地拍打着前方的石壁，嘴里不断叫骂。反正也是要死之人了，还讲什么斯文礼仪。把能骂的会骂的全部吼了一通以后，宋泊安倒是安静下来了。
一是确实没有力气了，二是他发觉眼前这挡路的石壁，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
宋泊安休息片刻后，在面前的石壁上摸索起来。仔细摸了一番，发现这似乎不是石壁。与旁边通道上完整的石头不一样，眼前这挡路的更像是很多石头堆在一起，似乎是有人从里面堵住了这个洞口。说明这条路到头了，里面有什么却不想让人进去一探究竟。
也不管里面是不是地府，也不差再多倒霉一点。他微微支起上身，整个人靠在洞口的石头上，跟回光返照一般拼出了最后的力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幸堵在洞口的石头也不是特别严实，被宋泊安爆发出的这一股力量纷纷推散了去。洞口打开的那一刻，一阵阵夹杂着腐臭气息的阴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宋泊安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里面是住了什么妖怪吗？这股子难闻的死老鼠味道……呕……我要是进去，会不会也成了里面妖魔鬼怪的腹中餐？”
宋泊安稍作思考，并未犹豫太久。除了往这个洞里钻，本也就没有第二条路给他选。既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倒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只是想想自己从小运气极差，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回想起来自己这短短一生，宋泊安心中倒是有些许遗憾。
皆是天命所定，活得一日便是赚得一日。
连滚带爬地进了洞，宋泊安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宋泊安屏住呼吸开始观察这个山洞。
山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大概也就两间厢房的大小。他本以为这会是个什么妖怪的老巢，里面一定尸横遍野满地白骨，然后有一个面目可憎满口獠牙的吃人魔坐在山洞中央呼风唤雨，大口吃人肉大碗饮血……
不过这些想象中的东西都没有，似乎……这真就是个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山洞？
抛开顾虑以后，宋泊安倒也胆大了些，从怀里摸出了自己流浪街头夜宿破庙的必备法宝——火折子。火折子的火微微跳动，带来了光和暖，也为他疲惫至极的身躯注入了丝丝生命力。意识逐渐清醒，视线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山洞，似乎更像是一间冥室。不知何人逝世以后，会将自己葬在这深山腹中。地上散落着几件看起来十分随意的陪葬品，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碎了一地的破罐子，几把都快被腐蚀成渣的破剑，以及一些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铜钱。
“这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嘛，陪葬的东西这么寒酸。居然舍得费这么大力气，把这山挖个洞，把自己埋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想不通，没钱还不如葬在那城郊山上，好歹后人祭拜也甚是方便呢……”
宋泊安边打量这个奇怪的“墓”，嘴里面边嘀嘀咕咕地给自己壮胆。
既然能把墓修进来，那么也一定有路可以进出。进来的那条通道十分狭窄，想要运个棺材什么的可太难了，应该不是当时修墓之人的来路。不愿意打扰这位长眠于此的往生者，他飞快地盘算该如何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石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宋泊安举高了火折子，向石壁上看去。这石壁上不知道是用血还是朱砂墨，画着奇怪的字。从风化程度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但字迹却未见发黑依然透着诡异的红色。宋泊安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但是壁上所写这些却是一个都认不出。倒是不像字，更像那道观中道士画符时飞龙凤舞的符文。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我的亲娘啊，今天的运气真就这么反着来吗？这些莫不是那传说中镇妖的符？这里真住着那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亏我刚以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洞和普普通通的墓……”
得快点溜，不管是有死人还是妖怪，哪个都不会让人舒服。
刚走了没几步，拐角处出现了小一点的山洞，似乎是这山洞的主人又在石壁上掏了一块地方出来。宋泊安也没多想，举着火折子抬脚就往里走。这一进，差点没给他魂都吓得飞到九霄云外去。
这个山洞更像是个石室，大约六尺见方。正中央放着一长形匣子形状的物件，大概是口棺材。而可怕的是，这棺材之上有一个黑影，似乎是坐了一个人……
瞅见这黑影，吓得宋泊安连连倒退几步退出石室，背抵在先前的石壁上大气都不敢出。估摸着是真的快吓得魂飞魄散了，喉咙里竟然发不出一声喊叫，豆大的冷汗簌簌直冒。
“什么东西？是人吗？还是鬼？还是这墓里过世的主人？”
他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那石室看了一会儿。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格外清晰。
“兴许只是这主人镇墓的雕像吧，就跟那些老爷家门口镇宅的石狮子似的。就算是妖是鬼，我拿这火折子烧它便是，不是说非人之物，都是怕火的嘛。”见石室中那黑影似乎掀不起什么风浪，宋泊安这胆子便壮了几分，又往那石室中走去。
宋泊安哆嗦着把那火往前凑，想要看清这石室里到底藏的什么玩意。
那长形匣子确实是口棺材无疑，但是坐在棺材上的黑影倒是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是个人形，但是浑身被灰尘掩盖，看起来似乎还真是座雕像。谁家下葬会把雕像给压在棺材顶上啊，邪不邪门啊……
心里认定这是尊雕像以后，宋泊安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嚯，这是什么能人巧匠的手艺？这雕像外面所穿的，摸起来跟真的布衣手感一样呢。再看看这雕像的脸，连长长的睫毛都雕得如此细致入微。雕像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眉心微微皱起，似有无奈、痛苦、纠结各种表情浮现。
高人，一定是哪位绝世高人的作品，才能如此栩栩如生。
宋泊安看着雕像有些出神，竟然神差鬼使地伸出手指，向雕像的眉间抚去。这么俊美的雕像，可惜就是这表情太过沉重。若是能祛除这眉间忧郁，说不定会更加英俊。
“呀，罪过罪过，给蹭上血了……”
宋泊安刚意识到自己满手都是在地上爬行时擦破的伤口，不小心把血也抚到了雕像眉心。心中慌乱，又拿手去蹭那血，结果自然是越蹭越多，搞得雕像额头上血和灰尘混在一起，甚是难看。
“大哥，大老爷，这位祖宗……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弄干净……”他把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蹭得伤口生疼，倒抽了一口冷气。想着还是在身上扯块还算干净的衣服比较好，顺便把这雕像上的灰尘也擦擦干净。希望墓里这位不知道是什么的主，看在自己心诚的份上放自己一马，顺便给指条出路那就皆大欢喜了。
“呲——”
宋泊安蹲下去从自己衣服下摆处用牙撕扯下来一块布，站起来刚要抬手擦拭雕像上的灰尘。但是这雕像，怎么好像跟刚才似乎有所不同了？
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嗖地一下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人头皮疯狂发麻。
这雕像，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