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妈的，臭小子赶紧起来干活了！你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才下去几趟就累成这样。赶紧给老子起来！”
宋泊安疲惫不堪地睁开眼睛，在一道鞭子抽下来之前赶紧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爬起来的时候脸上赶紧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卑微地说道：“别别，王监工，我马上就下去马上就下去接着干活。”
“算你小子识趣，绑好绳子赶紧给老子滚下去！”一脸凶神恶煞的王监工坐在树荫下，手里一截长鞭甩得呼呼生风。要是这一鞭子抽在身上，保管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没个十天半月怕是难愈合。宋泊安看着那鞭子，心想刚才还好躲得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宋泊安在腰间系好绳子，开始慢慢往悬崖下爬。若不是因为刘大哥昨日出去做工受了伤无钱医治，宋泊安一个人是断然不敢来这青冢山赚这送命钱的。这青冢山不知屹立在此了多少个年头，岩土已细碎松动但却有不少较为珍稀的药材长在悬崖峭壁下。于是就专门有人雇佣像宋泊安这般穷鬼难民下悬崖采药，在这些权贵之人看来，这些贱民无非就是一条贱命而已。采到药，给上点对他们来说还算丰厚的酬劳；要是出了事，就跟死了一条狗一样微不足道。
攀爬在悬崖下，宋泊安每挪动一步都觉得心惊胆战。“若不是刘大哥那半个饼，我大概已经饿死在那破庙了。如今他伤病卧床，我也该为他尽尽力。小心些，小心些……”一边念着刘大哥对自己的恩情，一边絮絮叨叨地给自己壮胆，宋泊安看着腰间篓子里的药材满心欢喜，再多采一点不仅能给刘大哥抓药，说不定还能再留点余钱给他买些粮食……
笑容慢慢爬上宋泊安嘴角时，头顶却突然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声音。
山崩了。
“快，快上来啊！这边悬崖塌了！！！”
“不要管了，赶紧走，这边危险不能待了！”
“还有人在下面，还没有上来！”
“死就死了，几条烂命有什么的，赶紧走……”
宋泊安听着悬崖上人声嘈杂，脚步慌乱地躲避着头顶上砸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岩石。心想自己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倒霉，头一次来采药就碰上山崩了，这下小命多半要交待在这了。一手护住头，一手紧紧撰住绳子，宋泊安在峭壁上寻找能躲命的地方。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想是有落石狠狠地划开了背部皮肉。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宋泊安有些承受不住，差点手一松就快拽不住绳子了。
“哎呀呀呀呀我大概是要葬身此处了，刘大哥的恩情我还没来得及报呢……”生死攸关的时候，宋泊安的心中依旧牵挂着心中一份暖暖的恩情。
昨日，盈州城，城边破庙。
已经两日没有做工了，宋泊安背靠着庙中残破的案几，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挨过这腹中难忍的饥饿。常年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让他与同龄人相比起来格外瘦弱，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似乎一阵大风吹过就能把他刮得东倒西歪。虽是自幼便已习惯寄人篱下和四处漂泊的日子，但饥饿和寒冷永远都是眼前最让人头痛和忍耐的难题。
“若是明天再找不到一份零工，我会不会饿死在这破庙里？想一想可真是有点凄凉啊，啧啧，最后连个帮我收尸的人都没有。惨，太惨，特别惨啊！”心中苦涩归苦涩，面对眼前困境宋泊安也只能自我调侃一番，舒缓一下心中不满。
门外突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转眼间愈演愈烈，倾盆大雨疯狂拍打着街边屋檐。
宋泊安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该死的好运气啊……本来还只是饿，这大雨一下温一降晚上怪冷的，可就是饥寒交迫咯。我怎么自小就这么倒霉呢？罢了，先找个背风的地方睡上一觉，天塌下来也等我睡醒了再说罢。”实在是有些虚弱，宋泊安挪到庙中一处还算不漏风的角落，心里幻想着那热腾腾的馒头软糯糯的白粥还有香喷喷冒着油光的牛肉，假装自己不饿了，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醒一醒啊！”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使劲摇晃自己，打断了宋泊安的美食梦。他用力地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黝黑淳朴的脸，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胡渣和皱纹里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和沧桑，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药材味儿。
“大哥我没事，您别晃了，再晃可能就有事了。”宋泊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小兄弟你可吓到我了，我跑到这庙中避雨，看见你躲在这角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淳朴大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
“大哥多虑了，我就是路过此地感觉疲惫，小憩了一下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淳朴大哥似是松了一口气，“刚才我还探了下你的呼吸，气息着实虚弱。那小兄弟你先歇着，我就不打扰了，我避避雨就走。”可能是刚反应过来自己打断人清梦的行为比较唐突，淳朴大哥默默坐到了一旁，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酥饼，盯着门外的大雨若有所思。
这位大哥，家中大概是有牵挂的人吧。看他一脸期待雨停的样子，应该是迫不及待回家照顾家人。
真好。
宋泊安心中羡慕不已，努力扯了扯嘴角虚弱地说：“谢谢这位大哥关心，那我……”后面半句“那我接着睡觉了”还没说完，肚子中传来了一阵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的响动。
真是丢人！闻到了别人手里的酥饼味儿，肚子里本来压制下去的馋虫又蠢蠢欲动起来。
“咳咳咳……”
宋泊安想要假装咳嗽来掩盖这该死的声音，却不想早已被淳朴大哥听到耳朵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淳朴大哥边笑边掰开了酥饼，把另外一半递向宋泊安。“小兄弟看来是饿了，这半个饼拿去吃吧。这雨还得下一会儿，吃点东西先。”
实在是饿极了，反正丢人也已经丢过了。看着那半个饼，宋泊安心一横便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太好吃了，好香，吃得宋泊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在困境中不知所措挣扎时有人拉一把的感觉，他从小碰到的不多，却把每一次的援手都牢记在心里。
“小兄弟慢点吃……呵呵……别噎着。”
“唔……谢…谢谢这位大哥，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刘，大家都叫我刘老五，住在城东头，平日以采药为生。小兄弟你呢？家住何方啊？”
“我姓宋，我……我没有家。流浪至此地，靠做点临工果腹。”犹豫了一下，宋泊安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一方避雨的屋檐，没有一盏为他点起的夜灯。饶是习惯笑着面对这漂泊的生活，真的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心酸。
刘老五楞了一下，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瘦弱的身板，脸和露出来的手脚都呈现出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虽然是夏天，少年似乎熬不住这骤降的气温，缩成一团微微发抖。他看起来确实是饿极了，狼吞虎咽了几口以后又开始细细品尝，似乎是要多回味一会儿食物落入腹中的充实感，不由让人心生恻隐。
“宋小兄弟，你要是今日没地方落脚，不嫌弃的话可随我去到家中。虽然我家中贫寒，总比这四面漏风的破庙强。我老母亲有风瘫常年卧床，今晚我得去为她赚些药钱。小兄弟可以睡我的床，夜间还能替我照应老母。如何？”刘老五心中有几分可怜这少年，邀他晚上在家中留宿一晚。
“刘大哥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看宋小兄弟你不像，半个饼都快吃哭的人，哪会有什么作恶的心思哈哈哈哈……”
“……”
太太太太太丢人了！神仙佛祖立刻马上现在给个地缝吧！
宋泊安在柴房中睡了踏实的一觉，没有饥饿没有寒冷。天光刚露时，刘老五回来了，但是是被人抬回来的。
“怎么回事？刘大哥怎么了？”宋泊安冲进卧室中，拉住一个人焦急地问道。
“你是……？”对方警惕地看着突然进来的宋泊安，十分疑惑。
“我是……我是他逃难过来的远方亲戚。我大哥他怎么了？昨天晚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老刘昨晚出跟人干活，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他受了挺重的伤。不过意识还算清醒，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快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我……我没有钱。”宋泊安窘迫地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这……这……”来的这几位似乎是刘老五的工友，从穿着打扮来看似乎家中也都并不富裕。几人面面相觑，“囊中羞涩”四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一屋子人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其中一人开口了。“这样吧小兄弟，不如你今日替老刘去做工罢。平日我们都靠在南边那座山上的悬崖边采药生活，运气好能多挣一口。如何？老刘今天会有齐三帮忙照看的，你放心好了。”
对方话刚刚说完，宋泊安毫不犹豫地猛点头，“刘大哥对我有恩，现在他有伤不便，我照顾他应该的。这位大哥我这就跟你去做工，走吧。”
刘老五整个人趴在床上，听到这句话时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抬起头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的背部有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整个衣服已经染透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因为伤口疼痛，他的嘴里也只能发出一些痛呼声。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样子，宋泊安也不便多问伤情。不懂医术身无分文，眼前唯一能帮忙的只有替他做工赚点钱给他找大夫。
宋泊安蹲下身去，轻轻握了握刘老五的手，“刘大哥放心吧，我身手可灵敏着呢。你就安心在家养伤，我保证带着工钱回来！”
看他自信笃定的样子，刘老五轻轻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一个“好”字。
头上的山崩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宋泊安腰间的绳子快放到尽头了。不断往悬崖下攀爬，心里把各种神仙都喊了一遍，祈祷能找个躲避落石的地方保住小命。
“我这嘴到底是在哪里开过光啊苍天……说什么什么就反着来！说好完好无损带钱回去，转眼就碰上这种事情！天要绝我，天要绝我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眼看绳子已经要没有往下放的余地了，宋泊安急出一身汗，嘴上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焦急万分之时，右侧似乎是有一个被树枝半遮半掩的洞口。想都没多想，宋泊安赶紧腰一弓飞快地钻进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