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氏兄弟
一受长恨刀,终生如废人。
沈修允道:“阿言绝不能受长恨刀,不然他就没命了……徐兄,沈某求你,一定要帮帮阿言。”说着膝盖一弯,竟要跪下。
徐引忙将沈修允扶起,“沈兄哪里的话,阿言将我看作朋友,我肯定会帮他的,只是现下……唉。”
赵宗主一向为人颇为虚伪,沈修允又联想起赵盈儿的态度,这就让他根本无法指望赵家势力。再加之沈觅所说门中长老的情况,局势十分焦灼。
徐引一个外人,他虽并不了解,但此人十分热心,毕竟救过自己孩子一命,况且沈修言又如此信任他,而眼下形势,除了徐引之外貌似也无人可托了。
他细说了几句,便告辞要回。毕竟身负重伤还未痊愈,体力已经严重不支。
沈觅本来要护送兄长回去,却被小竹林缠得走不开。于是徐引主动提出护送。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徐引道:“沈公子,现下门中长老已经不可靠,麻烦你修书一封,请您父亲沈老前来,也许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沈修允愣了一下:“我父亲?他基本从不过问宗门事务。”
徐引摆头,“想必他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沈修言是他儿子一事。若是他知道了……”
沈修允目光突然严肃起来:“你是说……那些无稽之谈你?可这未必是真的啊。”
“是不是真的,到时候一问沈宗主便知道了。”
“可是我父亲他,能做什么呢?”
徐引淡声道:“你只管修书便是。”
沈修允连连点头答应。他回去之后便立即写信,打发了一个小厮连夜送回。
是夜,更深露重。徐引送完沈修允并未回去,而是在附近的门外守着。
他是担心今日沈修言两兄弟见面之后又会有什么幺蛾子,自己就在一旁看守,要是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徐引坐在门口石阶处,拿着一个狗尾巴草在地上随意画着,突然看见地上一个修长的身影。
抬头一看,是顾阙。
顾阙身形颐长,在月光之下线条更为流畅,冷白的脸镀上一层白光,显得更加清冷。他目光一扫道:“在画什么呢?怎么不回去?”
大约是出来太久,徐引也没知会他们一声,便兀自守在这里。顾阙便找来了。
徐引眉眼一笑道:“你是担心我么?哈哈我这七尺男儿,能怎么样?莫非是担心有人劫色?”
顾阙:“……”
顾阙冷淡的反应一点都不和谐,徐引舒倏尔感觉到一丝尴尬。他挠头道:“你来做什么?今夜我便宿在这里了。”
顾阙看看四周空地,疑问道:“这里?”
徐引道:“这里不好么?有月亮相伴,有树荫作陪,还有一群不知好歹的蚊子一直吵着我,似乎还蛮有意思的。”
顾阙道:“你是因为沈修允才守在这里。”
“你要陪我?”
顾阙没说话,径直坐在了他旁边。两人并排坐在石阶上,徐引还在捣鼓手上的狗尾巴草,谁料顾阙竟轻轻从他手中将狗尾巴草给夺走了。
他默默无言,半晌之后竟画出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地上是石板路,有一层浅浅的薄沙,画出来的画就像是一幅沙画。
画中人物的五官四肢看得并不清晰,但依稀能看出,那个小人儿似乎是个四五岁的孩童,而个子较高的人则像是一个小少年模样。只见小人儿半蹲在地上,抱着小少年的大腿,伸手去拿少年手中的东西。
徐引歪着头,看着这一幅略微有些抽象的沙画,疑道:“这是谁?这是你吗,顾兄?”他手里指着那画中的人物。
“嗯。”顾阙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脸看了看徐引,徐引又问:“小孩?少年?”
顾阙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复将那个少年的身形描摹了几遍,看起来更加立体,他声音有些怅然:“这是我的一位故人。”
“哦,故人。”不知为何,徐引觉得这个故人在顾阙心里特别重要,“那他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他离我十分遥远,有时候又觉得他近在咫尺。我……我很是想念他。”
“那你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找了,找不到……”
徐引的好心肠又被勾了起来:“不如你说说,他有什么特征,我要是碰见还能帮你打听打听。嘿嘿。”
顾阙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苦笑,“我只知道他小时候的样子,好多年了,记忆都开始模糊了。可能,他肯定早就忘记我了吧。”
徐引安慰道:“如果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顾阙直直地望着他:“是么?”
徐引坚定地点头。浓浓的月光照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沙画的一旁。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和顾阙看起来就像是画中的两个人长大的样子。
但徐引转念一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少年哪里像自己?
他又指了指那小少年手中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颗糖,麦芽糖。”
徐引脸上浮起笑容,他小时候同样爱吃麦芽糖,记得在云阳的时候,他总是闹着让父亲带他去杂货铺买。那里的杂货铺什么吃食都有,而他家的麦芽糖是云阳一绝,没有小孩子不喜欢。
想起云阳,竟又有些伤感起来。可就在这时,两人却听见了屋内女人的尖叫声!
徐引立即起身,与顾阙火速冲进了房间。只见沈修允怒目圆睁,一只手疯狂地抓扯自己的衣服,肩甲伤口随之暴露出来,而另一只手竟径直伸入那还未痊愈的伤口之中。只是一瞬间,他的强大气息让整个肩膀再次撕裂出巨大的血口,殷红的鲜血汩汩而流。
巨大的血口延伸至心口处,沈修允的手并未抽出,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竟还在血肉里不停翻动,那只手伸入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靠近心脏。似乎就要……挖心!
沈修允是要挖心吗?他是疯了吗?!
徐引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要将其抽出,却发现沈修允手臂犹如被灌入了猛力,强劲无比。一时之间,并不能与之轻松抗衡,徐引心想这绝不是一个平日并不修行的普通人应该拥有的。
徐引眉头紧蹙,额上青筋暴起,似乎根本无法将沈修允的手拔出。顾阙见状,于是迅速紧握住徐引的手,两人合力半晌之后,才将那血淋淋的手给抽出。
可血手一抽出,似乎又不受控制地往心脏中插去。徐引无奈,只得将沈修允双手捆绑起来,这样那只血手才动弹不得。
捆绑的时候,徐引注意到沈修允手腕上的黑色灵环,那不是他送沈修言的生辰礼吗?怎么会在他自己手上?
此时,沈修允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而赵盈儿已经吓得晕厥过去。徐引无心再思考灵环的事,于是叫顾阙赶紧去叫沈宗主和宗门内最好的医师前来,沈修允现下的状态,已经失血过多,若再是拖延,恐怕凶多吉少。
沈鹤之来的时候,面若冰霜,就连说出的话都寒气袭人。但看见沈修允的样子,那冰封的面孔瞬间瓦解,眼眶中似有冰晶,语气却依旧凌厉:“又是沈修言那个逆子吗!”他气得呼吸不畅,重重地捶打了两下旁边的桌子。
医师已经为沈修允止了血,包扎好了伤口,只是现下他依旧十分虚弱,若是能挺过今日,便没有性命之危了。
徐引忙上前解释道:“沈宗主,是沈兄长他自己……”
“徐公子,我沈家邀请你来做客,并不是让你在这乱说话的。阿言他自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赵盈儿现下已经清醒,脸颊还是铺满了泪痕,她带着哭腔道:“伯父,确……确是……夫君自己……”此时赵盈儿声音发颤、面色惨白,一双手抖得极其厉害,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骇人场面中缓过来。
沈鹤之听了,竟还是十分惊愕。
徐引又道:“沈宗主,我一介外人确实不应干涉沈氏宗门的事,只是近日来的这几桩事情,我觉得十分蹊跷。先是沈修言无端杀害自己兄长,一次不行,又在行刺一次。可一波未平,现下竟出现了沈兄长自己挖心自杀,他为何要这样做?你肯定不相信这会是沈兄长自己的行为,你会猜测是有人控制了沈兄长的心智,让他发狂。那如此一想,沈修言的行为就一定是他的本意所为吗?会不会他们兄弟二人均是被谁操控?!”
“最近沈家的传闻颇多,沈修言为了沈家宗主之位,而蓄意杀害自己兄长,这些由头都十分牵强。我想了多日,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故意作怪,为的就是扰乱沈家。若现在您还是一意孤行认为沈修言有罪,到时以门规处置,那恐怕才是要犯下大错。”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指责这位高高在上的沈家第一仙君会犯下大错。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
片刻之间,屋内的气氛仿佛被禁锢住了,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
沈鹤之眉峰一挑,眼角溢出说不出的凶意:“你是在教我如何做?”
徐引欠身一退,双手抱拳:“徐某不敢。徐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还希望沈宗主不要见怪。”
徐引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沈鹤之其实也并不相信沈修言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只是现在门中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宗主的他只能暂时将沈修言关了起来,至少能够在一时半会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沈鹤之虽面上看去并未肯定他的说辞,但却没再反驳。他对徐引并不了解,只知道这个人是沈修言带回来的好朋友,但今日的这番话确实令他刮目相看。他又看望了沈修允片刻,然后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赵盈儿坐在床榻边,目光呆滞望着沈修允,嘴里含糊念叨:“修允、修允……”
作为一个妇人,近日的事情确实让她受惊不少。徐引正欲上前宽慰几句,谁料还未靠近,那妇人便一惊一乍叫道:“别靠近我!别靠近我!夫君,夫君,你醒醒啊,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