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氏兄弟
“你是说入梦？”
徐引的睫羽扑朔了几下，随后对上顾阙一双神色的眸子：“是的。”
入梦这种术法并不常用。它是让入梦者进入到想要探查的人的梦中，去看看他梦的深处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记忆。入梦并不稳定，因为进入之后不一定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当他梦到入梦者所想要的东西，入梦者才有收获。
“但，入梦很危险。”顾阙的眉头一拧，露出一副忧虑的神色。
入梦的确有许多风险。一是是入梦的时间长短无法确定，那么就需要许多的、持续的灵力来维持，二是，长期不抽离梦境，容易遭到梦境反噬而永远无法脱离做梦者本体。
也就是说二魂共用一体。
“我知道，但近几日是最适合的时机。如果错过了，就救不了沈修言。”
之所以是适合的时机，是因为徐引这几日见赵盈儿的状态实在有些奇怪。
那日在沈修允挖心后她糊里糊涂一直责怪自己，口中一直说着对不起。他心想是赵盈儿温柔贤淑，见自己丈夫伤得如此之重，必定心痛不已，再加之看到那日惊惧的场面，而又束手无策，更加愧疚，所以这些举动，也不足以引起猜疑。
好在沈修允第二日正常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连着几日，赵盈儿照顾沈修允更加体贴入微，但依旧还是神色慌张，时常魂不守舍。有几次问她话，都含糊其辞，眼神躲避不及。
难道还未从那日挖心之事抽离出来？
她惶恐不安的神态还是让徐引产生了怀疑。如果此事真跟赵盈儿有关系，或者就是背后的凶手，以她当下的状态，入梦一事也许真会捕捉到某些东西。
可如果她要害沈修允两兄弟，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她未必就是。”
“我知道，只能试一试。”
又是这要命的一句话。上次在降伏诅灵的时候，徐引也这样说。他不知道有几成把握，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他也要试一试。
这种性格，真是没辙了。
顾阙眼皮耷拉下来，似乎隐隐不悦，却还是轻声道：“但这样你的风险很大。不如换我去。我本就如同一个死人，就算无法抽离也……”
徐引当即打断他，眼神不容再议：“不可。你得照顾小竹林。”
“……”
顾阙眼神尽是无奈，他心下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这样讲的。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就像上次他执意要去将诅灵引入体内一样。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执拗呢？他虽执拗却和沈修言不同，沈修言认死理，徐引却是心善温良。
但他又很克制自己，不曾流露出一丝丝过分担心。他怕徐引看出来，其实他心里很怕，更怕带给他压力。
但其实徐引和顾阙日日往沈修允这边跑，小竹林最终只能留给秦野照顾。
这夜寅时，两人一起翻上了沈修允房间的屋顶。
入梦术法不可相隔太远，两人又不能进入房间直接进行，那屋檐之上倒是一个上佳之处。
顾阙撬开屋顶一片瓦，透过月光看见，屋内的两人已经熟睡，呼吸十分匀称。这时徐引盘腿而坐，准备入定。
突然顾阙拉了下他的胳膊，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是对他说：“及时抽身出来。”但这话并没有说出口，徐引却心下明白地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时间，他已经进入了赵盈儿的梦中，此时的赵盈儿，正是最熟睡的阶段。
但她的梦一开始，似乎很痛苦。
睡梦中，徐引看见了一个更为稚嫩灵秀的赵盈儿。这时的赵盈儿似乎才十五六岁，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全身上下一身素净白衣，毫无过多修饰，看上去一股脱俗雅静之美。
虽没有翩若惊鸿之势，但也可见流光月霞。人群之中，一定是十分出挑的那一个。
但这样一个女子，却受尽了冷眼与嘲笑。
她走到一个地方，周围的人见她美，却开始捂着嘴偷笑，甚至有人还笑出声来，低语道：
“这不是那赵家的姑娘嘛，听说她被退婚了，真是可笑。”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被男人嫌弃。”
“这被退回来的人，指定是没人要了，要是给我，我都得考虑考虑呢……啊哈哈哈哈。
“你说，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人家才不要她？”
“说不定是她私德不修，德行不端，那沈家是什么宗门，这修真界堂堂大宗师之门，岂会容得下这种人？”
原来，被沈氏退婚一事在灵川传得沸沸扬扬，当地的人们看见赵盈儿便对她指指点点，就算她是赵宗主的女儿，可那又怎样？依旧照说不误。
这些脏言污语全被她听到耳朵里，她捂住耳朵拼命跑，拼命跑，直到跑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她开始躲在那个角落里偷偷哭泣，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呜咽，到最后放肆的嚎啕大哭。
赵盈儿哭得眼睛都模糊了，朦朦胧胧间，她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形高大，缓缓伸出一只手。
她以为那个人是来救她的，她激动地看着他，却没想到那人却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开始恶心地亲吻她的面颊。
她愤怒想要挣开，却愈发不得：“你是谁？！”
梦里的画面随着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徐引根本无法看清这个变态的脸，却看见了他伸出的手臂上有一个奇怪的图纹。
那人根本不答，却更加用力了。白衣早已被他撕裂，她几乎半裸着上身被他压在地上，强吻她的颈窝一直到……胸前。
徐引不忍再看，手上的拳头狠狠攥紧，指节处愈发青白。
梦中她的哭声变得嘶哑，却无济于事，这里是隐僻的一个巷子，根本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喊。最后她哭累了，两眼空洞地看着苍白的天空，似乎正有一只小鸟飞过。
画面戛然而止。
徐引随着梦境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可随之而来的画面却陡然一转，竟是赵盈儿嫁入沈家之后的事。
嫁给了沈修允之后，沈修允待她很好，并未因为自己是为了顾全沈氏而冷落她。相反是她自己，私下对沈修允多有冷淡。所以结婚以来不曾生育。
某一日她终于下定决定要将这段暗藏心底的那段往事告诉沈修允。她以为沈修允会嫌弃她，她也做好了等待再一次被送回赵家的准备。
但是沈修允并没有，而是拉起她的手，温柔道：“今生娶你一人，无论你有怎样的过往，我都待你一生一世好，绝无二心。以前的事休要再提啦。”
赵盈儿眼泪止不住地流，若说方才令人无比心碎痛苦，而现在，她终于将多年的压抑释放出来。
大约这是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她在这一片梦境中滞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舍不得走一样，隐约中的徐引也跟着开心了很久。
终于，画面转到了另一个严肃的梦境。
徐引看见了沈临渊。沈临渊将赵盈儿叫到屋内，给了她一个铁盒，说道：“盈儿，我今日与你所说都是为了允儿好，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听见了吗？”
赵盈儿缓缓接过铁盒，问道：“这东西是？”
沈临渊负手而立：“你只管送去便是。”
徐引望着那盒子，感到十分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呢？等等！这不是那日沈修允送给沈修言的生辰礼吗？！
赵盈儿接过铁盒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的眼神中很不坚定，似乎对这东西怀着一丝胆怯。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这个灵环又什么问题？
沈临渊见状，又开口道：“你是希望允儿好的对吧，我作为他父亲也是这样希望。只要把这个东西送去，以后允儿就有希望在这宗门上立足了，你赵家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这完全不像是淡泊名利，从来不问修行的沈临渊能说出话！他怎么可能会在意那所谓的“宗门立足”？那完全是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啊。
但以那些画面的真实程度来看，绝不可能是赵盈儿梦中虚空营造的，因为陷在梦中的徐引，能够真实地感受到每一份情绪的牵动，那几乎是刻骨铭心的。
而赵盈儿之所以会梦到这些，是因为这些都是她心里最痛苦、最幸福和最恐怖的东西。这些埋在她心里的东西，就像是一根藤蔓，开始慢慢缠绕住她的心，直到严严实实包裹住，让她动弹不得。
所以，沈临渊是真实希望赵盈儿帮助沈修允在沈氏宗门之中，获得一席之地的吗？那灵环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
入梦的时间已经很长，但徐引体内的灵力却并不匮乏。直到要出去的时候，他尚未觉得有一丝困难。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外面天空漆黑，却发现脖颈的位置，被抵上两根修长的手指。原是顾阙在不断向他输送灵力！
自己的体内灵力汹涌，脉息稳定，而对面的人却埋下头去，像是睡着了，气息十分不稳。
他早该想到，入梦术法在这么久的时间下，肯定是有他人协助，否则靠自己一个人，早就完蛋了。
顾阙不仅补充了他缺失的灵力，似乎还额外赋予了更多，估计是怕徐引出不来，连自己基本运转的灵力都送出去了。
这个傻子！
徐引慌忙将他揽到胸前，轻轻拍了拍脸，又连叫了几声“顾阙”，都毫无反应。他立即背起顾阙，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两人稳稳落地之后，又疯狂往回奔去。
送出去的灵力是再不可逆的。他心急如焚，跑得满头是汗，心想着回去能不能再找找其他人帮忙。
这时，背上的人突然悠悠转醒，却又阖上眼睛，软软糯糯道：“我，脚有点疼。”
徐引的脚步顿了，他转头一看，竟发现那人的面颊正正好好顶在自己右肩的颈窝之上，两人差点就脸贴脸。徐引清楚地看见顾阙眼睫上的每一根羽翼，正微微地抖动着，还有他鼻尖渗出的细汗。顾阙轻轻一动，脸颊自然而然地贴上了自己脖颈处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烫。
“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