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竹林啊
不知怎么的，男童冷白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顾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发现烫得厉害，此时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顾阙楼住男童，仰头望向徐引，像是在求助一般，徐引立即道：“快，先回去。”
几人迅速回到沈府别院，沈修言叫几个下人送来了降温的毛巾、热水，几人忙活一阵，男童终于不那么烧了。
此时顾阙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因为方才为男童脱下衣服降温的时候，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了半晌。
其他几人惊讶的是，一个如此年幼的孩童，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血口？那些血口似乎有一阵时间了，有些已经封口结痂，有的还在隐隐流脓出血，有的好了又裂开，反反复复感染，连伤口都开始发黑变紫。
而这个孩子看起来也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
但顾阙的眼瞳中仿佛看穿了一切，他虽痛心疾首，却在仔仔细细观察这些伤痕，若有所思了许久，最后在男童脊背右下部，也就是血痂最厚重的地方一直摩挲，目不转睛。
“是伤得最深的地方。”徐引道。
顾阙并未抬眸，指腹依旧在那一块地方抚摸着，蓦然之间指尖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徐引又道：“这些伤口并非打斗产生，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有人刻意割皮剜肉。”
秦野听闻此话，眉梢又是一跳：“割皮……剜肉……”
“对，割开皮肉，然后剜掉一部分，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顾阙的眼神这才陡然从男童的脊背之上转移到徐引身上，他瞳孔底部映着徐引修长的身形，一时之间，竟怔到说不出话来。
沈修言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从身体能寻找什么？难道是……”
这时，男童突然幽幽转醒，他一看见顾阙，当即坐起一把抱住顾阙的腰身，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叫道：“主人……呜呜呜……”
主人。可是方才在寺庙前对林生的维护，大家觉得林生才是他的主人才对啊。
顾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小竹林。”
小竹林抓着顾阙的衣衫，哭得越来越大声，仿佛见到他口中的“主人”，所有的情绪通通都爆发了。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挂在顾阙的手臂上，这才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其余几人，似乎有着天生的好奇。
徐引递来一颗麦芽糖：“喏小竹林，你要么？”
小竹林微微点头，随后又望了望顾阙，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顾阙微微一笑，那小竹林开心极了，却道：“我不要这个，我要沾了血的麦芽糖。”
众人听闻一愣，都不知道如何接话，徐引这才轻声道：“沈修言猜得不错，这小孩的确是阴鬼。”
秦野脸色一变，惊道：“就是传说中百年前的阴鬼吗？”
方才还会心一笑的顾阙，神情骤然变得郁结起来，他深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眼底尽是怅然。
阴鬼，的确是让所有修行之人闻之色变的一类人。
相传百年前西野之地，有一个群落叫千女族，族中以女为尊，男人只是其附属之物。千女族的族长为了更好地统治族中男子，并且让他们永远忠心不二地保护女子，于是苦心修炼，最终炼制出一种特殊的符咒。
这种符咒叫阴咒，将阴咒画成咒纹缝在男子□□之中，让其化于体内，可以成为控制其心智的方法。
这些被刻入阴咒的男子，逐渐傀儡化，变成阴鬼。所谓阴鬼，表面上看起来同正常人无异，但本质同死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嗜血、暴戾，但对于他们主人却是十分听话。但他们又不是真正的鬼，因为他们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属于人与鬼之间的一种异形。
而他们主人，就是那些拥有他们体内独一无二的阴咒符纹的人。每个阴鬼的咒纹都不一样，谁知道他们的咒纹，谁便拥有了掌控阴鬼的法令。
而千女族的族长作为炼制之人，必定知道每一个阴鬼的独特符咒纹，因此所有刻入阴咒的男子，全部无条件听命于她，供其驱策，这样也就保护了整个千女族。
此后，她不断改良符咒，并且在符咒上加上一些特殊内容，使得这些阴鬼们的能力越来越强。千女族一代又一代地炼制阴鬼，一度在修真界存活了上百年，直到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到令修真界其他宗门感到可怕。
当时的修真界一度认为，他们会威胁到自己百年来的稳定局面。
对于修真界来说，若是一群女流之辈都可以称霸天下，那这天下还有何意义？于是他们结成联盟，想要将千女族消灭掉。
然而，这些阴鬼确实可怕。虽大战三天三夜，火也烧了三天三夜，才将千女族一举覆灭，但修真界同样伤亡惨重，目之所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不是所有宗门世家联手，谁覆灭谁都尚未可知。
阴咒作为千女族控制阴鬼的法宝，据传在大战之前一直被族长秘密保存，从未泄露过，后随着族落的灭亡，阴咒炼制之法也随之消亡。
但是几年前，却有人再次发现了阴鬼的踪迹。阴鬼之力本就强大，若是有人蓄意炼制阴鬼，为其所用，恐怕会扰乱当下修真界的秩序，更甚者会伤及无辜引发动荡。
所以阴鬼一直是修行宗门所仇视的人，就如同妖魔鬼怪一样，见之即除之。
顾阙抱起小竹林，似乎也并不想掩饰什么，淡淡道：“他的确是阴鬼，我也是。”
沈修言当即反应巨大，大约是这个正人君子心里的准则又开始作怪了，他张大嘴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同这个所谓的阴鬼相处多日：“你……你真的是么！”
顾阙颌首，并未多解释，但目光一直盯着他。
沈修言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徐引知道，他的心里必然又开始矛盾起来。这一路上，碰见自己这种异类不说，现下又来一个不明不白的阴鬼，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大约是将他此生从未遇到的怪事通通给碰上了。
沈修言来回踱步，仿佛思考着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坚持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那些污秽之人，可是眼前的这两人他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因为他觉得，徐引和顾阙好像并没有那么坏。甚至他对他们还有一点点尚存的好感。他心里感叹，人啊，真是一个复杂的生物。
谁知这时顾阙又道：“阴鬼并非传说中的那么邪恶。虽然嗜血，但我们已经改掉这些恶习了。只是这小竹林年纪尚小，离开我太久，心性被那林生给带偏了。”
沈修言高声道：“那是你们的本性，如何能改？”
顾阙十分严肃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绝非你想象的那样。你们愿意相信我们么？”
徐引想也没想：“我愿意。”
秦野也立即道：“公子愿意，我也愿意。”
这倒是让顾阙愣神了片刻，他眼神望向徐引，眼睫倏忽之间扑闪了一下，像是有些感激又有有些奇怪的感情。
几人又望向沈修言，只见他眉心拧成一团，仿佛要做多大的决定一般，最后挣扎万分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