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挺怪异的

    院子里忙忙碌碌，所有人跑前跑后，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稍显突兀的男子。

    一个丫鬟正慌里慌张跑过两人身侧，徐引一把拉住那丫鬟的手问道：“姑娘，这王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一见这人并不熟悉，慌忙挣脱徐引的手：“您是？”

    徐引乱说道：“我们是王公子的朋友。”

    那丫鬟才放下警惕道：“哦，是少爷的朋友。夫人她、夫人她想要轻生，方才独自在房间准备上吊，幸好……幸好被我们发现得及时啊……才不至于……”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徐引忙用手去替她擦掉眼泪，还安慰道：“姑娘可别哭啊，落了泪就不好看了。那夫人为何要想不开呢？”

    见徐引这般举动，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哑声道：“是……夫人早上生出的娃娃……”她哽咽了一下，声音更哑了，“没、没有手。”

    徐引一时没懂：“没有手？”

    丫鬟点头，痛苦道：“对，孩子一生下来，双臂就如同被人砍去一般，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血洞。夫人看见惊骇到晕厥过去，连公子都吓到神志不清。”

    徐引一脸震惊，从未听说过，新生出的婴儿能在腹中被人砍去双臂，此事当真是诡异至极。他轻轻将手搭在了少女肩上，以示安慰。然后他望了望身后那个淡定的男人，才明白顾阙方才口中所说的“也没能避免这场灾祸”的意思。

    可是好端端的为何会有灾祸？这场灾祸难道已经有所预料？看来身后的人知道得比自己多。

    徐引又连连安慰了一番，他本就热心肠，说得话也让少女宽慰了许多。少女走时眼中充满感激，嘴里还连道感谢，随后便疾步离去了，估计是去王夫人房间帮忙去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直言道：“男女授受不亲。”

    徐引问：“你是说拉她手臂？我不过是想让她别跑那么快，小心跌倒。”

    那人道：“那替她擦泪呢？”

    徐引又笑笑解释：“我见不了女孩子哭，一看见她们哭我就毫无办法。只能这样了。”

    “那你还挺会关心人。那请问你是所有人都这么关心呢，还是更关心女子？”

    徐引听这话不对劲：“你这人……诶！等等我……”

    结果那人走得极快，只见徐引在后面大吼：“诶，走这么快干嘛！你……叫什么？”

    那人停了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道：“顾阙。”

    徐引顺嘴嘟哝道：“顾盼生辉，阙词暗吟，好生潇洒。”

    听见此话，那人步子又顿了顿，只见眉梢下的双眸凝了一下，又立即恢复了冷色。

    “那……顾公子，你是知道这些奇怪的事情对吧？不妨和我说说，我这人最是善于助人为乐。”

    原来，这山的周围有一片湖，叫沧浪湖，因此这山便取名为沧浪山了。沧浪山脚下的这座城中，每隔几年便会发生一件怪事。这个怪事就是，若是突然某一家妇人生出小孩缺胳膊少腿儿的，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妇人生出的孩子身子是残缺的，他们有的不是砍去了双手、双脚，就是被剜了眼睛、割去耳朵，甚至有的一出生连心脏都直接被挖走了，便直接夭折去了。

    而那些这段时期出生的残疾孩童，便会被这城中的人认定是，怪胎、妖胎。大多也活不久，就死了。但具体怎么死，这种说法就太多了。有的说，孩子的父母为了保命求平安，将孩子丢弃，不久就饿死了；或者直接不给医病，久而久之也死了；甚至直接活活扔给法师，让他将这个晦气之物除掉，因为他们认为那是不祥之物。

    但是那些妇人并不想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祸害，为了避免这个灾难，城中逐渐流传起这样一个习俗。每逢已经怀孕的人，在自己快要临盆之前去半山腰的寺庙里，求得一对泥娃娃，必定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

    传说那半山腰中的寺庙里，有一尊抱子观音娘娘，娘娘是神来之手，只要拜过她烧过高香送过功德的夫妇，都怀起了孩子。后来怪事发生之后，城中百姓就开始传，那抱子观音娘娘还可以保佑孩子健康出生。生出的孩子时有疾病或是残疾，也属常正常，但众人为了孩子健康，不让怪事降临到自己头上，更将这种希望寄托在抱子观音娘娘的身上。

    而神奇的是，一旦去求拜的夫妻真的会收到抱子观音降下的福祉——一对泥娃娃。有时候在寺庙的角落里，或是案台下，或是门外，或者像昨夜打开寺庙门让其来取。

    徐引突然想起，昨夜被请出来的泥娃娃憨态可掬，惹人喜爱，他俩正是大家心中所期盼的大胖娃娃一样，要是能求到，便是最好的寓意。

    “那这泥娃娃也不过是众人心中的信物而已？”

    “也许是。”

    获得泥娃娃的夫妻，大多孩子都健康出生了，但也不是所有的怪事，观音娘娘都能阻难得了。但这个信念一旦入骨，就无法驱除。众人深信，求得泥娃娃是祈求福气保佑平安生子的必须品。不管有没有效。

    城中有些钱的，比如王家，就会做一场昨夜那样浩浩荡荡的法事，来换取观音娘娘的泥娃娃。没有钱的，夫妻二人慢慢爬上半山腰，跪一个时辰，也能求得。所以这寺庙里观音娘娘也算得上是端水大师了，基本上有求必应，只不过要看情况，有的塑得精致一些，有的塑得潦草一些，具体也没有什么章法可循。

    “那到底是谁塑得这些泥娃娃？”

    “不知道。人们都相信那是神明下凡所为，没有人去在意那东西怎么来的。”

    徐引也知道天上应该存在神官，神官接收到祈福自然会保佑，但有些顺应天势的道理，也不是他能够阻拦的。而且这个神官也不至于无聊到挨家挨户送泥娃娃的程度，想到这一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讲完这些，顾阙面色还是淡漠如水，但一双眼睛里却似乎藏着许多事情。徐引一时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这城中的怪事？难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牵扯其中？于是道：“顾公子，你为何要调查此事？”

    顾阙眼神扫了他一眼，转而又继续望向前方，冷冷道：“叫我顾阙就行。没什么，就是知道而已。”

    徐引知道他没有说实话，谁会莫名其妙跟着一群鬼男女和奇奇怪怪的花车上山做什么法事，虽然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但顾阙知道那么多关于泥娃娃的事情，想必是专门有道而来的，并非如自己一般，好奇撞上来。但他也不愿说。罢了，不说便不说吧，总不能追问个底朝天。

    徐引自知没趣，脸上也瞬间收了表情：“顾阙，那咱们去院子里看看那泥娃娃？”他总觉得那泥娃娃有点奇怪，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那人冷冷点了点头，果断往前走了。两人顺着方才那丫鬟走的方向，不一会儿便看见了一件厢房。而刚才遇见的丫鬟正急冲冲地端着一盆水出来，又撞上两人，她情绪平稳多了，见徐引眼里略微有些不一样，勉强微笑道：“两位公子是去见少爷吗？”

    徐引笑笑：“王公子怕是现下正忙，府上事情多，我们也不便叨扰，你先别告诉他。但想请问一下，昨日法事带回来的东西，是放在哪儿的？”

    少女问道：“不知两位公子要见那泥娃娃做甚？为了求到这福祉，夫人动了胎气不说，还并未保佑夫人生下……”说着说着感觉仿佛又触碰到她那伤心事。徐引心中只感慨这姑娘绝对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儿……

    徐引忙打住：“我们只是好奇那神物到底是什么样，若是你不方便说，也罢。我们离去便是了。”

    那少女本就对徐引颇有好感，听闻此话，收了情绪立即道：“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对泥娃娃现在正供在祠堂里。东院第二间房。”

    两人尽量避开王府的人，迅速找到地方。门一推开，一堆鲜红艳丽的泥娃娃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泥娃娃供在木案之上，上面还摆放着香蜡，以及一些水果、糕点。两个娃娃就这样立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与昨晚夜里看见的有些不一样了。毕竟晚上光线不好，看起来阴森可怖，而现在看来，倒觉得这两个娃娃灵动活泼。

    那一双圆眼十分惹人怜爱，滴溜溜地像两个又圆又大的葡萄。两个娃娃穿着红布兜，布兜上印着吉祥的图纹，也是图一个好征兆。唯独两个娃娃的双手却看起来极不自然，仿佛手舞足蹈却又有些在尽力克制，让人觉得有什么无形的束缚一般。

    徐引看得出神，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娃娃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再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他想大约是近日休息不好又连日奔波精神有些恍惚了吧。

    顾阙缓缓走进，拿起一个男娃娃，轻轻托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徐引跟上前问道：“你是看出什么来了？”

    顾阙摇头，只是眼神慢慢停留在娃娃的肩膀处。他盯了半晌，然后用手覆盖在肩膀上，稍微用灵力一化，只见那地方仿佛蜕了一层皮，露出一圈不大不小的裂缝。而裂缝的边缘正在向雪白的手臂上延伸出无数条裂纹，好像要将这手臂逐渐消融掉……

    徐引奇道：“这手臂……”

    “啊——”突然徐引大叫一声，“你看这娃娃的脸！”方才这泥娃娃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现下已经变成了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只见他双目凶恶，眼神中含着止不住的戾气，配合着那奸诈的笑容，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孩童应该有的表情。

    方才两人太过于关注这童男的手臂，丝毫并未觉察这等变化，因此徐引看见后着实被吓了一跳，额上不禁冒出去许多汗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了。两人本就是混进来的，要是被发现破坏了这求来的“神物”，就大事不妙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只见顾阙又用灵力将那裂缝封住之后，两人便迅速往祠堂后面躲去，看见一扇窗户开着，便顺势跳了出去。

    只是方才那泥娃娃的裂缝和表情让徐引久久不能忘怀，他一直在想，那泥娃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来整个事情中，这泥娃娃绝非信物那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