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挺好奇的
到了傍晚，老板准备关店打烊。秦野忍不住问道：“公子，那晚上我们住哪儿？”这的确是个问题，对于秦野来说，再不睡觉恐怕是要归西了。
茶老板听见了，往身后指了指：“若是不嫌弃，茶棚后面可以凑合睡一下。”
两人在一边清扫时就打量过这座茶棚，茶棚前面一方空地摆着几张桌子，中间便是简单的柜台及烧茶的地方，而后面似乎确实有点地方。
待茶老板门一关，走得人影都不见了，两人才到后方一瞧，竟是一个牛棚！
那牛棚中两只牛正哞哞哞叫唤，身上的牛虻成群飞舞，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秦野目光呆滞摇头半晌，再抬头望望四周，似海茫茫，荒野一片，紧接着发出一声叹息。
目测这种环境，公子估计又要睁眼到天亮了！可是公子不睡觉，我怎么好意思睡觉？
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他从门口搬来一些木块垒起，勉强算是一堵墙，刚好将棚里的牛兄弟隔开。随后将牛棚旁的干草垛平铺在地上，又将四周稍微清扫了一下，臭味是避免不了的，要是公子能稍微忍受一下这牛虻，说不定还能凑合睡个觉。
徐引看了看地上的干草垛，又看了看秦野，心里虽然难受，却还淡然说道：“那就这么睡吧。”
秦野疲乏，他已经躺在干草上了，一手支起脑袋一手拍了拍身旁的干草道：“你……可以？”
徐引弱声道：“我……可以。”
秦野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可以？”
徐引坚定颌首。
秦野激动道：“那上吧。”说毕又使劲拍了拍，示意他睡下来。
就在徐引鼓足勇气坐下去的时候，秦野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消片刻，就已经和周公搭上了线。
徐引一脸惊讶，未免太快？
看着身边这个呼声震天的人，他眼神充满羡慕，嘴上说的可以，可身体却不自觉往外移至半丈之远，几乎快要移出牛棚，然后准备打坐调息。
月色正浓，徐引眯着眼睛，也睡不深。
突然茶棚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是一个小儿在唱歌。那声音幽怨宁静，似乎在唱：
“乖娃娃，好娃娃，张着嘴巴，眼睛眨呀眨。白脸蛋，粉扑扑，一对酒窝，使劲笑啊笑……”
本是一首好听的童谣，但在这黑雾一样的夜晚，加上这小孩清冷的声音，一股凉气不由蹿上了徐引的脊背，他呼了呼气，又仔细听见，除了那童音之外，还伴随着车马人的声音。
这显然是一个庞大的队伍。
徐引想不通，这夜里为何还有如此阵仗的事情。他好奇心上来了，索性起身躲到墙边，他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诡谲不已。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这群队伍的中间是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而马车的整个轮廓边缘皆是由鲜花堆簇而成，与其说是马车，还不如称其花车。这与四周漆黑且荒凉的环境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花车的前面走着一位道长，那道长身着灰白袍子，手持一盏白色灯笼，看起来有些仙风道骨。而马车左右两边及后方竟围着十对男女，他们面色苍白目光呆滞，毫无情绪，同花车缓缓前行。
花车竟是两层。下面一层同平常马车造型无异，门窗上的暗影绰绰，可以推断出里面肯定坐了两个人。倒是上面一层让徐引惊讶了一番。只见那上层并非什么可怕之物，竟是一个十分可爱小巧的木雕房子，房子精巧颜色绚丽，四周全是鲜花。那房子门前的台上，赫然坐着一个男童，而那阴森可怖的歌谣，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他面含笑意，仿佛十分享受，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而他那清冷的歌声越传越远，几乎都蔓延到整个荒野了。
徐引一个激灵。他心想普通法事根本不会如此显眼高调，这古怪罕见的阵势，倒是第一次见。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男男女女看起来木讷无比，并不像正常人，而这黑灯瞎火的，突然混进去一个人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他果断行动，瞬间便插进了十对男女之中。
果真如他所料，根本没有人发现这十对男女中多了一个人。徐引就这样跟着队伍，浩浩荡荡走上了半山腰，最终停在了一座寺庙前。
所有人都未动，那最前面的道长突然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念起了什么咒语。咒语运作，十对男女突然转身，面对面手牵手，含情脉脉互望，好似情人一般！
徐引惊了！这是什么操作？做法事还要看人秀恩爱？吃狗粮什么的没关系，关键自己一个人，望谁？？这岂不是马上要暴露了！！
他汗如雨下，心想要是会隐遁之术就好了，自己就可以马上遁地而去。谁知正在焦灼之际，他只感觉身后一只有力的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胳膊，于是顺势转身，却看见一个隽秀非凡的面孔。
待到徐引站定，那人伸出双手，紧紧拉住了他。这双手十分冰凉，凉到徐引手中温热的汗水都不足以抵挡，清透感深深刺入到皮肤中。
而此人的脸色同那十对男女一样苍白，但眼睛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情绪。他眼眸一动，羽扇般的睫毛微微扑闪了下，仿佛在笑又仿佛在说话，竟是活生生的。
这人跟那十对男女完全不一样。如果这个人不是原本队伍中的，那会是谁呢？他又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还是一直在而自己根本没有觉察到？
这对望的一瞬间，徐引竟感觉如此漫长。还来不及细思，在道长的“指挥”下，男童突然换了歌曲，歌风一转竟变成了民间相传的“鸳鸯戏舞”！
小朋友，你居然还会这首歌？！
一听这歌，徐引顿感不妙。果然片刻之后，十对男女开始扮演夫妻，虽然动作僵硬，却开始跳起“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民俗舞蹈。
徐引微微一怔，他发现与他对望男子同样神情恍惚，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引心道，现在法事都这么奇葩了？他曾经也在书中看到过以舞献祭的说法，说是民间的百姓为了让神明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虔诚之心，除了烧香拜佛和一些基本的法事，还可以用多种形式的民间俗事来取悦神明，比如用歌声、舞蹈或是戏曲来传递自己的心愿，通过这种愉悦的形式感化神明。
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为了不被发现，他与对面男子也只得依葫芦画瓢，一面观察，一面瑟瑟缩缩地迈开沉重的步子。
这舞蹈是以舞载戏，在民间口碑虽颇为不错，但大多是戏院青楼的必备节目，上不了大场面。整个舞蹈体现的也是小夫小妻之间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场景。
那些场景不乏包括喜得贵子，男耕女织、鸳鸯戏水、阖家欢乐……第一个“喜得贵子”就特别奇葩，只见女子先舞了一阵，然后莫名其妙挺起了大肚，男子接过舞蹈，顺势温柔趴在女生肚子上听，下一刻两人相互依偎半晌，情意浓浓……
这舞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徐引不知为何，也许是站位的原因，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女方。他本就面相清俊，眼睛眯起来弯弯的，跟对面那高出他一个头的男子一对，好像也正合适。
只是那“挺着大肚”的动作的确让自己十分为难，他四下望望，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实在无法，踌躇了半晌，才直愣愣地将腰身一挺。对面男子十分僵硬弯下腰来贴面倾听，却听见一声浑厚的“咕噜”声，男子被震得面颊一颤。
男子“噗嗤”一声，又在半路上被紧急收回，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徐引登时脸色煞白。的确……是真的……饿了。他心想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接下来该是相互依偎了。两人心想，有些动作糊弄糊弄过去就算了，于是缓缓停了半晌并未动作，却发现那十对男女依偎着不动了，全都齐刷刷地望着他们，眼神略微有些阴森。
两人：“……”
两人无奈，只能尴尬搂在一起。徐引佯装温柔小意靠在男子肩上，脸上肌肉却一抽一抽的。果然见两人都做完所有动作，其他男女才开始齐刷刷地进入下一个场景。
要命。徐引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好奇心这么重跟着前来了。
好在终于快要跳完……他紧张的肌肉终于要松懈下来，可刚松懈到一半，脸上的表情再次僵硬起来。
因为，这舞蹈收尾的姿势竟是如此不堪入目啊！
只见那些男子搂着女子的细腰，然后深深埋下头去，竟不害臊地……拥吻起来！
两人当场就要石化。这是什么变态舞蹈，神明难道会喜欢看这些让人躁动的场面？
徐引头脑有些发懵，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抗拒，而对面那男子见状也已经呆若木鸡。两人对于之前的动作已经百般隐忍了，现下这个恐怕是已经达到了人类极限。两人只是呆呆站着，对立而望。
可是两人不动，周围那些男女便一直不结束，仿佛这一台舞蹈，缺少一对没有完成都是不行的。那十对男女就这样安静地……继续地……亲……
徐引连看都不敢看了，何时连做法事都变得如此狂放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时间就这样过去很久，久到连前面的老道都感十分奇怪，为何歌声停了舞姿却未收？他忽然转过身来，想要看看这台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男男女女之中竟有两人突兀而立，并未动作。他心下怀疑难道是自己法力不够，并未驱策成功？于是赶紧走近两人身边，走到了两人半丈之远的地方停下。
灯光昏暗，老道也没有察觉到两人根本不属于这十对男女之中，只是口中再次默默念起咒语。
可咒语说了好半晌，两人依旧岿然不动。徐引心想两个大男人拥吻，实在有些……令人窒息。可要是不这样做，就会被他发现。
怎么办，亲还是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