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清君侧
阴冷的大雨绵延不绝的下了几天，听闻昌运河好几处又被淹了，民间的流言越来越多，平帝看着逐渐空虚的国库，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虽然自己只是想在黎阳的历史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但是看来老天没有站在他这边。
王昭和王鹏重新回到了权力中心，如履薄冰的他们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后果就是黎阳各地方的灾越救越多，王昭的这盘棋是在拿整个天下赌王氏一族的命运。
面对满朝文武的束手无策，平帝甚至有过想召回张若谷，面对如今的局面，他会怎么做呢？
“当务之急是防止民心生变。民谣不足信，但千百年来阴阳术在民众心里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巨树，成为了他们某种意义上的信仰。”木哲方在易离安的帮助下，终于进入到了朝堂上。他出现的时机让平帝喜出外望，一股可以对抗王氏家族的势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成长了起来。
“如爱卿所言该如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制造谣言的人暂时还在追查，我们不妨也可以制造一些吉象。”
“木大人说得轻巧。先不说人为制造吉象是否有违天道，造假一旦有失，民心必然哗变，届时该如何收场？”饱读诗书的王明义打心底看不上商人出身的木哲方。
王昭听到王明义的言论，心里冷笑了一声“稚子。”王明义从小就和他不对付，这个孩子三岁起就和他反着来。好在，平帝从一开始就把王明义和王氏是切割开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王明义来到黎阳后，先后师从姜望黎和张若谷的原因，平帝对他只用其才，不用其心。
“王大人，这等特殊时刻，自当用特殊手段。”木哲方瞟了一眼站在王昭身后的王明义。
“我倒和大人有不同观点。如今虽然时局艰难，但正是向黎阳黎民百姓相信皇上就是天道的好时机，这样谣言自然不攻而破。灾难总会过去，而民心得失取决于灾后的善后工作。”
平帝出面制止了两人的争执，谁说的都有理，但谁说的也都不够完善。他最终看向了老辣的王昭，此刻朝堂上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了。
“王大人认为应该如何？”
“抚。赏。建。”王昭内心是偏向木哲方那个观点的，比起天灾民心，他始终担心南越那位穆亲王归来，王氏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具体说说。”
“抚，安抚民心，穆亲王最近数月都在外游历，这份差事刚好适合他。巡视天下九州，安抚民心，那毫无根据的民谣自然也就随之瓦解了。赏，由闻镜府联合商贾司对于救灾、抗灾中表现优异的官员进行重赏，让他们尽心尽力为陛下办事。建，中书省负责所有受灾地的民房等设施重建，我亲自负责。”王昭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他还是留了一手。
“如王大人所言，去办吧。”平帝挥了挥手示意散朝，此刻另一座偏殿内，还有人等着他。
张若谷缓缓将手中的信放下，此刻的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花霓接过那封信，司马闻达俊秀的笔锋映入眼帘。
“司马大人为王爷思虑颇多。”
“我最近常常问自己，现在走的这条路，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先帝和王爷一生心血，不能就此断送了，现在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更快见到黑暗后的太阳。”花霓走到张若谷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
张若谷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潜意识里放不下权力，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当年的司马曜，如果不是自己的出席，那老头想必会在左丞相的位置坐到死吧。
“去看看先帝留给你的卷轴吧。”花霓看着张若谷脸上渐渐出现了迷茫的神情。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之所以选择如今这条路，卷轴里的内容才是根本原因。
“王爷。顾宗主的飞鸽传书。”
张若谷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在他看完顾默的信后，犹豫了很久，最终提笔回信的是：“速回。”
北狄王离奇暴毙，新任北狄王无法服众，北狄内乱了。顾默来信询问是否需要插手。
张若谷越想越觉得蹊跷，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看似最该发生的一切。如今，西戎有李明旭暂时看着，再不济还有滁州十万精锐；北狄内乱不足为惧；而自己坐镇南越，此刻的黎阳没有任何外部隐患。一切的一切都在按司马闻达描述的方向走。张若谷想起了刚才信中的那句话“你谋天下苍生，我谋你的未来。阴暗荆棘的路，我替你走。”
“备车！通知石猛出发柳城。”
“等等！”
正准备出门的张若谷被花霓叫住了，国色天香那边传来消息，平帝要他巡视九州，旨意不日就到达了。
张若谷愣了下，平帝怎么突然有如此心胸？去吧，此行必然是凶险万分；不去吧，落下了口实，谋逆的帽子就被扣上了。王昭这一手果然老辣，想到这里，司马闻达的信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无妨。我必须要去一趟柳城。”
“霓儿，如今局势看来是一天甚至几个时辰一变，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多保重，随机应变。”张若谷知道他走出通诏城，就意味着开始实施司马闻达为他制定的计谋了。
花霓眼中似有泪光，但近年来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她只说了一句：“王爷珍重！”
近月，柳城守卫森严，每个进出城门的人都被严查。张若谷赶到这里的时候，司马闻达早早就恭候在了城门口。
“不必多礼。去你府上。”张若谷在来柳城的路上，平帝的圣旨也传到了通诏城，此刻传旨内侍们正赶来这里的路上。
“王爷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妨。这两位是？”张若谷这才看见司马闻达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
“拜见王爷。在下雍州府首孟敬远。”
“拜见王爷。在下豫州府首钱知礼。”
张若谷心里大为震惊，眼前的司马闻达如今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他了。“你这是？”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收集王昭祸乱朝纲，贪污舞弊的证据。就在前久，贵妃给了我们一份情报，彻底坐实了王昭却有不臣之心。”司马闻达不紧不慢说着。
张若谷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真的为自己找了一个起兵最好的理由，就此结束了自己骑虎难下的局面。王昭的野心不可能暴露得那么快，当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想起之前王明义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信中隐晦的预见了现在的局面，当真是后生可畏。
“雍州、豫州、滁州愿誓死追随王爷，杀王昭，清君侧！”三人同时在张若谷面前跪了下去，看着他们坚决的神态，他一时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神情，就是那次以后，黎阳新政正式执行。
“西戎现在是什么情况？”张若谷把三人一一拉了起来。
“李闯和西戎王合兵之后，漠西作为他们的后方并不稳定，他们暂时无暇顾及中原。”
“北狄要内乱一段时间，雍州无恙，王爷不必担心。”还没等张若谷问话，孟敬远就主动上前说道。
看来这一切是司马闻达早就谋划好了的，从那日他给自己提醒不能轻易起兵开始，他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张若谷握紧了拳头，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诸位想好了？”良久过后，张若谷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等誓死相随！”三人又跪了下去。
张若谷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这天下不该是今日的样子，朝堂不该是这个样子，他重重的拍了下扶手。
“清君侧！杀王昭！”
众人跟着张若谷高呼了起来！就在这时，包旦来传话，平帝的传旨内侍到了。
张若谷若无其事的接下了旨意，犹犹豫豫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有的品质，一不做二不休，但愿经过这一战后，天下再无战火！
“现在最大的担忧是，平帝本就有制衡王昭之心，他直接杀了王昭，我们就进退两难了，奇袭黎阳，最快也要半月。”钱知礼真实的想法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直接结束平帝的时代，将张若谷送上至尊之位。
“平帝不会杀王昭，他不会承认自己用人失败的。相反的他会以谋逆的罪名反咬我们一口。”平帝想要张若谷死的心，满朝皆知了，而司马闻达和平帝这年的交手，他早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心性。
“反便是反了！整个朝堂再这么乌烟瘴气下去，天下大乱也是迟早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包旦走了进来。
张若谷静静的听着他们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他手上的杀手锏已经蠢蠢欲动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平帝犯下的大忌之一就是杀害了手足同胞，他的三个哥哥都在他的授意下，命丧黄泉。王昭当时为了取得平帝信任，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
“王爷？王爷？”司马闻达叫了张若谷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们继续。我听着呢。”
“闻达兄，之前那个地方你安排好了吗？”张若谷最担心的还是在西边，西戎如今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让人不得不防。虽然他知道司马闻达早就安排人在漠西不断给他们制造后顾之忧，但黎阳一旦内乱，他们破釜沉舟，直取黎阳腹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司马闻达愣了下，随即他点了点头。
“孟大人，雍州仍我黎阳北边屏障，切记不可让军队倾巢而出，以防北狄有变！”
“钱大人，豫州毗邻梧州，一旦举事，王鹏在梧州、豫州的兵力定会先指向你！所以，你后发制人，等待时机，听我安排！”
“诺！”
“闻达兄，还有……”张若谷的话没说完，就看司马闻达对屏风后面喊了一声。
“拜见王爷，各位大人。”慕容燕一身红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军备器械，粮草供应，慕容老板已经准备好了。第一批军需各位大人已经接收了，后续的都在路上了。”司马闻达知道张若谷要问什么。
张若谷颇为震惊，他一直认为富可敌国是一个夸张的词，如今看来慕容燕的实力不容小觑，不愧为程潜言的胞弟，比起其兄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于久居人下呢？
张若谷没有时间再细想，他继续着他的调度：“包旦，每座城市战后安抚民心，管理城市的重担就交给你了，天灾之际由要慎重处理！”
“王爷放心！”
“来人，上酒！”司马闻达招呼了一声。
“今日，我同诸君共饮此酒，成败在此一举，为了黎阳，下月十五正式举兵！清君侧！”
“清君侧！杀王昭！”
柳城这一夜后，黎阳王朝即将被改变。未来就是漫天战火，三州之力加上南越对抗整个黎阳王朝，张若谷心里是没有底的，平帝手上能用的武将不止王鹏一个。王明义在这次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益州那边也很久没有消息了，李显泽怎么样了呢？
张若谷思绪万千，今夜，他注定无眠，在黎阳深宫内，还有一个他深深牵挂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