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困兽出笼
最近几日，黎阳权力中心的人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穆亲王府门前又是车水马龙。每场风暴来临前，人们总是想要拥有更多的选择，对于手握权力的人来说，任何时候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有后手，这是宦海的第一课。
在送走王明义为首的一群青年才俊后，张若谷看着那些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些年来，平帝通过各种手段，将许多前朝老臣排挤出了黎阳朝堂，取而代之的就是王明义这些有背景有能力的世家子弟，他需要绝对的权力，而现在的张若谷在他眼里就是最大的绊脚石。平帝对官员的任用，好的一方面是朝堂不断有新鲜血液，可以为黎阳王朝的运转注入新的活力，坏的一方面是不知不觉中，世家又成为了实际权力的掌控者。
“拜见王爷。”李明旭憔悴了不少，发间甚至有了银丝，张若谷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明旭，你要保重身子！”张若谷想起了李显耀的嘱托，眼前这个比他小许多岁的男人，如今却是已有暮年之态。
李明旭苦笑了一声，自从律政司司首的位置上退下来，他在朝中举步维艰，因为受张若谷的影响，他从不结党，导致李家之前的门生故吏们在李显耀死后，就树倒猕猴散了。他说道：“我没事。多谢王爷牵挂。二伯那边传信过来说，王昭来黎阳城了。”
“王昭？”张若谷愣了下，他都快忘了这位王氏族长，王氏近些年人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现在黎阳朝堂许多重要位置都是益州王氏出身。
“王爷还是早做打算吧。”来找张若谷之前，李明旭已经数夜未眠，他不断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段时间，那是他们父子少有的能和平相处的时光，李显耀对张若谷的评价每一个字都刻入了他心里。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明旭。你不要牵连进来了。”张若谷叹息了一声，他看了看李明旭身后一言不发的包旦。
“王爷不信我等？”包旦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不管王爷您如何避嫌，当今皇上都把我们当成您的党羽了。如今朝堂乌烟瘴气，贪墨乘风，虽然涌现出许多能臣干吏，但同时衍生出的特权家族让百姓苦不堪言。我抬棺进谏，本是做好了死谏的准备，若不是明旭把我救了下来，只怕没机会能再见到您了！”
“我当年将您视为榜样，跟随您的脚步一路成长，为的就是谱写一首黎阳的颂歌。现在的黎阳不进反退，先帝和您一生的心血眼看就要付之东流，我……”李明旭越说越激动，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
张若谷看着眼前这两位武帝时期的得力干将，现在这个年龄的他们正是宦海黄金时期，应该大展宏图才对，结果现在郁郁寡欢。他们拥护之意不言而喻，但现在他谋划的事，不是争权夺利那么简单，而他自己并没有多少把握，明里暗里还有多少陷阱等着他，还有多少风暴会席卷而来，张若谷都不知道。
“王爷！”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包旦和李明旭同时跪了下去，黎阳朝臣不得向亲王行跪拜礼，但此刻的他们顾不上这么多了。
“你们说实话！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张若谷心里明白随着自己行动的增多，一切不可能密不透风。不过他的问话让眼前二人愣了半天，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摇了摇头。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但平帝杀你之心，早就昭然若揭了。我们身在黎阳朝堂多年，这一点还是看得到的。”
“罢了。我确实在筹备一些事。你们跟随我多年，我实在不忍牵连你们。”张若谷做好了离开黎阳城的准备，这一刻就算两人是平帝派来的人，他也无所畏惧了。
李明旭和包旦脸上转忧为喜，他们来之前还担心张若谷不肯，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喊道：“那太好了！我等全凭王爷差遣。”此时二人心潮澎湃，又有了当年初入朝堂时的激动，热血难凉的他们终于又有了新的机会大展宏图。
“我不日就要离开黎阳城，我会以……”张若谷的声音越来越小，三人的交谈一直到深夜。
“参见皇上。吾皇……”王昭礼还没行完，就被平帝打断了。
平帝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你王氏一族为朕培养了这么多能臣，朕要谢你！”
“一切已按陛下吩咐准备妥当了。”王昭面对平帝的夸赞面无表情，他为这一时刻已经默默耕耘了数十年了。
“朕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国武司，之前尚武王一直统领着，后来国武司跟朕有过交情的将领们，和张若谷也牵扯不清。”平帝知道距离和张若谷撕破脸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陛下放心！王鹏在缥缈山学习兵法多年，足以为将。益州、滁州的粮草、军械正在运往梧州。按之前最坏的打算，我们希望能在梧州结束战争。”王昭心里想的是越乱越好，情势越危急越好，不然怎能体现出他们王氏的重要性呢？
“这些年，辛苦爱卿了！等事成以后，朕有重赏。”
看着王昭远去的背影，平帝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绝不会让自己再培养出一个张若谷来。
“请皇上怒罪。”陈韬胜捂着右手手臂的伤，走了进来。
平帝对他们行动失败并不意外，他简单问了几句伤亡情况，伤势如何，没有怪罪陈韬胜的意思。易离安在旁一言不发，她摸不清平帝现在对她是否已有了杀心。
“都起来吧。花霓出身本就不简单，这么多年的王妃也不是白当的。伤亡不大就是好消息了。”平帝想起自己还是林平惊的时候，他见识过花霓的武功，一般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虽然西戎之行让她功力几乎全废，但张若谷这些年对她的悉心照顾，只怕是恢复了七八成。
“请皇上治罪，行动是我制定的，陈大人们只是执行。”易离安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朕说了，不关你们的事。如果一击就中，朕反而觉得其中有诈。”平帝早就做好了以天下之力擒拿张若谷的准备了，此时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他师出有名的时机，因为可以借此再笼络朝臣百姓之心，到时候负天下的就是张若谷了！
“陛下的意思是？”易离安立刻猜到了平帝的意思，一次不行就两次，哪怕不能成功，也要让张若谷心神不宁，随时为花霓母亲二人担忧着，攻心之计。
“早就听闻易姑娘聪慧过人，如今看来传言有过之无不及啊！”平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他继续说道：“陈大人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朕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你。易姑娘，如果你缺人手来找朕就行！”
“诺！”
“司马闻达那边如何了？”平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滁州新军三万人已经训练完成，不日即可交给国武司。”陈韬胜回答道。
司马家的人真是文武双全，世人只知司马闻达是文官，而不知道他对统兵练阵也有一套。平帝对司马闻达的信任多于眼前这两位，因为他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朋友，当年因为张若谷的新政，让整个司马家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一切，这样的仇怎么能消。
“赐慕容燕御酒一壶，黄金五千两。着林萧即刻前往滁州。”平帝云淡风轻的下了这道旨意。
陈韬胜虽对慕容燕也有杀意，但他没想到平帝会先他一步，他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这位皇帝了。
黎阳城渐渐睡去，路上偶尔出现一队巡逻的人，被称为不眠之都的四方街随着平帝的继位，关停了夜市，他把惠文王和尚武王的政绩在不经间都给抹了去。
穆亲王府早已只剩张若谷一人，这时他从府中走了出来，这一夜过后，又是不一样的人生了。
一驾马车早早在府外等候，张若谷转身看了看这座武帝专门为他修建的穆亲王府，眼里十分不舍，但还是要向前走了，他不再留恋转身跳上了马车。
黎阳城门的军士们似乎都忽略了这驾马车，张若谷出城的时候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这样，马车一路疾驰而去，在黎阳城三十里外，无数人影在林间浮动。
“王爷，看来有人欢迎我们了。”驾车的人是顾默派来代替石猛的人，名叫方武。
张若谷淡定的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话音刚落，无数箭雨朝着马车射来，张若谷早就纵身跳车不知所踪了，方武一柄玄武剑早已出鞘护在他身前。
“王爷，不知敌人多少，您小心。”方武第一次就接到了保护张若谷到南越的任务，他是既兴奋又害怕。
不一会儿，两人就陷入到了血战之中，张若谷身前已经倒下了十多具尸体，多年不曾拔剑的他，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大有体力不支的态势，方武见状连忙过来搀扶他。
“王爷我背你！”方武这时才发现张若谷右手、胸口等多处受伤血流不止。
又是一阵箭雨过后，方武也中了几箭，又是一群人冲了出来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张若谷用剑撑着自己站立着，他心里在默念着什么。
就在张若谷两人命悬一线之际，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对方阵型瞬时被冲散，那群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身首异处了。越骑！看见石猛那一刻，张若谷再也撑不住了，倒了下去，吓得方武连忙去搀扶他。
等张若谷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通诏城了，石猛不出意外的又被顾默训话了。
“好了。我这不是还活着。你这个脾气别这么急！”张若谷一边喝药一边笑着说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还好箭上没毒！”顾默越想越气，刚想上去再踹石猛几脚。
“好了，我的顾大哥。那伙人不是平帝的人。”张若谷制止了顾默。
“不是皇帝的人？那会是谁？你在黎阳的仇家死的死，散的散，能让方武都受伤的杀手可不是一般人。”顾默内心一紧，云翼卫居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张若谷苦笑一声说道：“皇帝要杀我，箭上面就不可能没毒。”当年林平惊组建过一支弓箭队，人均神箭手，每个箭头上都淬有剧毒！
“我立刻去查。”
“此事不急，那人真心想杀我，你现在在给我烧纸了。”张若谷看了看周遭，顾默等人早已把通诏的官员全部偷天换日，换成了自己的人，现在他就是通诏，甚至是南越的王了。
“王爷，门外有人求见。”
张若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刚想吩咐石猛带人去接应那两人，没有他们，自己不可能那么轻松的出城，花霓母亲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到墨城。
来人正是赵成和周兴仁，他们一路被贬，最后被贬成了城门军军头，张若谷的马车之所以可以畅通无阻的出城，就是他们二人帮了忙。
“参见王爷。”二人就要下跪行礼，他们知道自己可以重返峥嵘岁月了。
“不必多礼！”张若谷本想去扶他们起来，但伤口剧痛让他只能作罢。
“南越兵力五万有余，而梧州境内皇帝就调了十五万大军，王鹏近日还会率两万精兵接管梧州。”顾默愁眉不展，这样的兵力悬殊换做谁都没有把握。
“不止。皇帝除了提防北狄的雍州军，西戎的益州军没动外，其他黎阳的兵力他都调动了。”张若谷一脸轻松的说着。
“南越粮食产量较少，一旦举事，半年不能结束战争，我们就面临着断粮的危险。”石猛唯一担心的就是张若谷的安危。
“赵成！周兴仁！你们速去整合南越军队，等我命令。”张若谷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都是将帅之才，他们两个可抵八万精兵。
“顾大哥。可以让国色天香的人吹吹枕边风了，我要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石猛，带一千越骑出发滁州，那里会有人和你接头。”
张若谷的诏令一道道下发着，领了命令的人逐渐离开房间，只有顾默留在最后。
“你这伤不要紧吧？”
“没事！”
“王妃带着子望从墨城过来了！”顾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张若谷，王妃那个性子他便多劝。
“哎。这个花霓……”张若谷叹息一声，随即他继续说道：“让离安脱身吧。”他摸了摸怀里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