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越骑
又是一年黎阳新岁，张若谷难得的可以在府上享受阖家之乐，漫天飞雪为这个节日又平添了几分美景。整个王府上下银装素裹，张若谷陪着张子望在打雪仗，逢年过节最开心的就是孩童了，花霓一身红衣在旁陪着他们父子二人，这样的美好总让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子望，小心别摔跤了。”花霓做为母亲，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张若谷假意生气的看了她一眼，他一直主张男孩子就该磕磕碰碰才长得大。花霓一脸笑意的回应了他，仿佛冬日开出了灿烂的花。
“石头叔叔。”眼尖的张子望看见石猛带着自己新婚妻子刚刚进府，就径直跑了过去。
“见过王爷。王妃。”石猛害羞的带着妻子对张若谷夫妇行礼。
张若谷上前捶了捶他的胸膛，调侃道：“怎么成个亲，跟我反倒生疏了。”
“看来我们又是最晚的。”张若谷话音刚落，门口又响起了顾默的声音，就见他带着洛雨，抱着女儿走了进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子望就跑过去喊道：“顾叔叔，你从西戎给我带的玩具呢？”
“子望，不可以这样！”花霓一把将张子望拽了回来。
“没事，我们子望又长高了呢。”洛雨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
这一刻，女人们都希望时光就此定格，身边的男人和孩子就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他们只是一个平凡的丈夫该多好。可惜这只能是幻想，没人知道现在这三个男人将会在这片土地上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霓儿，你照顾好嫂子和弟妹，我和顾大哥、石猛说点事。”张若谷说完话就朝着书房走去，石猛看了妻子一眼就转身跟了过去。
“现在平帝已经有所察觉了。现在的黎阳城快要变成你的牢笼了。”顾默喝了一口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下的情形，张若谷岂能不知，前久他带着妻儿上街游玩都被人跟踪，而且有很大一部分不是易离安的人。相比之下现在他更担心易离安，平帝对她的戒备之心不知道哪天就会转成杀心。
“我们也是一路有人跟踪着过来的。”石猛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憨厚。
“南越来信了。石猛你准备一下。”张若谷站起来拍了拍石猛的肩膀，这把最锋利的宝剑是时候出鞘了。
顾默有些惊讶，越骑首领历来只有南越王族或曹氏一族担任，而石猛的出身，能驾驭得了吗？
“王爷，这……”石猛又惊又怕，惊于张若谷对他如此器重，怕在他真的可以胜任吗？
张若谷看出两人的担忧，他随即说道：“我和曹叔商量好了，我们一致认为石猛是最合适的人员。越骑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你们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石猛，王爷生死就系于你身上了！你……”
顾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若谷抬手打断了，他笑了起来：“哪有那么严重。不过你只有半年时间，务必训练出五千越骑，要青出于蓝胜于蓝！”
“诺！”石猛跪了下去。
顾默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未来这条路铺满荆棘，他们每迈出一步，就将是一个血印。
“你还是老规矩，但卫厂暂时不能动，毕竟离安现在为厂首。先将唤醒的国色天香计划中的人调动起来，把王妃等送到墨城。”张若谷拍了拍顾默的肩膀说道。
“这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去办。但现在，当务之急是你怎么逃出这个牢笼，你在黎阳城一天，我心就悬着一天。”顾默深知平帝是不会让张若谷轻易走出黎阳城的，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他，是因为朝野之中先帝旧臣还占据大多数，平帝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我已有安排。你不用操心了。”张若谷胸有成竹的模样让眼前两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新岁晚宴，黎阳皇宫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平帝带着两位贵妃与朝臣同乐，这是自张若谷进入朝堂来，第一次没有他的新岁晚宴。
“皇上赐宴，是我等之福，但不邀请穆亲王，不符礼制！”酒过三巡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
“沈大人，你酒多了。”王明义连忙上前相劝，如今的他已贵为中书省副省司，平帝拉拢王氏之意昭然若揭。
“老朽没多！”沈之甩开了王明义的手，他脸上有些愤慨，随即说道：“皇上，穆亲王几次解救黎阳于危难之际，更是因为他，黎阳才有如此盛世！诸位才有这享之不尽的珍馐！先帝在时，对他恩宠至极，他亦抱着赤子之心为国效力。如今却被排挤在外，老臣替穆亲王委屈！”
平帝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他笑着说道：“沈大人！穆亲王的确功不可没，但同样也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臣工的尽心尽力，才能成就如今的黎阳盛世。穆亲王多年含辛茹苦，未曾享过天伦之乐，今日是他自己上书要求在家陪王妃世子，并非是朕不愿邀请他！”
“臣误解陛下了。臣有罪。”沈之连忙跪了下去磕头。
平帝示意内侍下去把他拉起来，随即他大声说道：“朕知道，满朝大臣对穆亲王的崇敬之情，朕亦如此！诸位难道忘了，穆亲王对我亦兄亦师！没有他的教导，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朕！但穆亲王如今只想享受天伦之乐，尔等要更加勤勉，才能不辜负穆亲王一片良苦用心。”
平帝都强压着怒火说完了这番话，群臣高呼“万岁”。他看着下跪的这群人，他们就是现在还不能动张若谷的原因！因为在平帝心目中，民心易失也易得，当年南越屠城过后，张若谷不就用半条命换来了南越的太平，但百官之心，却是最难得到的，同样也是不能失去的！
“皇上如此体恤臣下，是我等之福。”王明义率先站了出来，他身后许多青年才俊都纷纷跟着站出来。平帝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黎阳需要他这样的人，自己更需要！如果他没记错，他在司马府见到张若谷的时候，他的年纪和王明义一样，未来总是属于年轻人的。
长安殿偏殿——韶华殿内，陈韬胜等一行人也被邀请进宫，同平帝守岁。此时易离安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司马闻达和陈浩在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见到怒气冲冲的平帝大步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陈韬胜大致猜出了平帝为何事心烦意乱。
“免礼！坐坐坐，都坐！”平帝环视一周，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不然自己何至于如今的处境。
易离安例行公事的汇报道：“王府内就是平常家宴，云翼卫首领顾默、穆亲王贴身侍卫石猛携家眷到场。”她的人早就来通报过刚才晚宴之事，她内心不禁一喜，至少还有人记得张若谷，记得黎阳的穆亲王。
“只怕这只闲云野鹤就要变为大鹏展翅了。”平帝今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觉得愤怒。
随着平帝的挥手，一个声音响起：“诸位大人有所不知，穆亲王先后派人到了西戎和南越，为防不测，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来人正是黄青峰，易离安看见他的时候，晃了下神，她想起当年张若谷被叶天阳背叛时的颓丧，如今又……
“你们意下如何？”平帝靠在了龙椅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韬胜还是提议等！他知道暗杀惠文王和尚武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们无法和张若谷相提并论。易离安则是没有表态，因为她认为在一个人情绪愤怒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等？等到他来把朕的位置抢了？”平帝不悦。
“臣不是那个意思。我且问黄庄主你有几分把握？”
黄青峰愣了下，他没想到矛头会迅速转到自己这里，他思索良久后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没人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云翼卫护卫，同时我们不要忘了，他还有一支从无败绩的军队——越骑。想必陛下比我更了解那只军队的恐怖。”
平帝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那年在南越大山张若谷被行刺，对方皆为高手，结果越骑一出，瞬间摧枯拉朽的击溃了刺客。
“那就是既安不了罪名给他，从而名正言顺的杀了他；也不能通过其他方式将他……”平帝没有说下去，他心里也清楚，陈韬胜的战略是对的：通过抨击新政，改革新政逐渐将矛头转移到武帝时期的改革上来，然后再把矛头指向张若谷，这是最把稳的办法。但是他等不及了，他受够了黎阳只认穆亲王而不识皇帝的局面了，现在他越来越理解为什么穆帝当年不惜斩杀三万良臣给张云山陪葬了，要是可以再多一倍的人换张若谷一条命，他都愿意。
“还有个办法。”沉默良久的易离安终于发话了，要改变自己就是要一次次战胜自己的感性。
“易姑娘请赐教。”平帝眼里兴奋了起来，打蛇的七寸，在座的只有易离安做得到。
“穆亲王奉公清廉，查了这么久，也未能查出他有什么越权，逆反的证据。如皇上所说，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但现在的穆亲王，不是孑然一身。”易离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韬胜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么阴毒的手段是眼前这个女人能想得出来的吗？最毒妇人心，拿妻儿做砝码的事，是他陈韬胜都唾之以鼻的，不过眼下看来，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
“哈哈哈！易姑娘好手段！”平帝大笑了起来，他们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张若谷一个人身上，都忽略了他心尖上的牵挂。
南越通诏城内，曹友仁早早在府上等着石猛的到来，他亲自挑选了五千精壮之士，他不想召回之前的越骑，怕这么多年人心有变。
“拜见曹大人。”石猛一身戎装显得威风凛凛。
曹友仁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眼里透出一丝欣赏：耐心、坚毅、勇猛、忠诚这是越骑最重要的品质。
“若谷都和我说了，我会全力配合你！但你要明白，进了越骑就等于同恶鬼签定了协议，没有回头路！任何兵器一旦出手，势要见血！你可知道？”曹友仁唯一担心的是在张若谷身边多年的石猛，会受到他仁慈秉性的影响，对于越骑来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在杀死自己。
石猛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王爷都和我说过了。即日起我们就开始练兵吧。未来就辛苦曹大人了。”曹友仁闭上了眼睛，曾经席卷过这天下的越骑又将卷土重来，一场场血雨腥风又要降临在这片土地，如果杀戮可以有意义，那就无所谓了吧！
刺骨的寒风肆虐在空中，易离安回到了曾经的易府，站在风中的她头发早已凌乱，衣服上布满冰霜，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回望那间会客厅，张若谷曾在这里与她相拥，两人一起看了她人生中最美的一场日出。
黑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朝着她走来，听见脚步的易离安迎了过去。
“易姑娘。”
“王爷最近还好吗？”
“王爷很好，就是很担心你。他让我转告你，不要勉强自己。”来人的话语间透露着一种心疼。
“我没事。”易离安却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再见故人，再听到他的一切，还是情不自禁。
又是一阵寒风掠过，两人都打了一个寒蝉，易离安这时才邀请来人到客房入座。
“王爷何时出城？需要我安排人接应吗？”易离安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都安排了。易姑娘放心。我此行就是替王爷来问候一下你。梧州已经是凶险万分，听说木哲方也去那里了。”
“辛苦金姑娘了。他有心了。”
“好。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的？”来人正是醉梦楼的掌柜金柒柒。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她们会面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易离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好。那我先走了。”金柒柒起身就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她又回过头说道：“易，易姑娘，你千万保重！”
易离安挤出了一个笑容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