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密谋
春祭过后的黎阳没有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让许多刚入仕的年轻人们忧心忡忡，张若谷料到平帝会以李显耀的去世来整顿中书省，但他没想到一切来的如此之快，这等雷霆手段丝毫不输给武帝。
平帝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群臣，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感，难怪无数人为了这个王座，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然可以号令黎阳九州，号令群臣了，只是还有一个让他不安的人物仍身居高位，无论是在文官还是武将心目中，那个人也许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吧。他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张若谷这几月在朝会中越发的沉默寡言，他看着那些世家的后代们，一个个重新掌权，当然其中也有王明义这样的青年才俊。但，新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执行得举步维艰，黎阳看来又要变天了，自己一生心血，眼看就要付诸东流，他却无能为力。尽管顾默提出了一个极其过激的想法，但被他严厉拒绝了。
平帝对滁州和梧州两个地方格外重视，提出了将把这两个州设为特权州，未来黎阳所有新政都将在这两个地方先执行后，再向全国推广，此举可谓是高明。一来为新政的推广和实践提供了机会，二来有了进一步完善政策的缓冲期，平帝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智慧似乎已超越了黎阳柱石张若谷。
但为什么是滁州？梧州历来富庶繁华，人口众多，以它为新政中心让人心服口服，可滁州地处偏远，地形高峰云集，农业、商业发展都受限。张若谷第一次感觉到，他和平帝之间已经渐行渐远了。他不担心平帝出众，他怕的是平帝背后那群人真的是真心实意辅佐他吗？顾默的眼线已经传回了陈韬胜和平帝互通书信的消息，与此同时，司马闻达也早已经将他们二人之间的书信内容拓印了一份给了自己。
夜深人静，张若谷有些愁闷的喝着酒，花霓在旁抚琴陪着她，自己的丈夫近来都是这般状态，她忧心如焚，但也无能为力，张若谷对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王爷，王爷。”石猛雄浑的声音在夜晚突然响起有些吓人。
“说。”张若谷有些不耐烦。
“顾宗主回来了。”顾默终于回来了，他上次出去寻找黄青峰已经三月有余，张若谷也派出了两队人马去寻找他，却渺无音讯。
顾默进到房间的时候，一脸严肃，两人眼神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事情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了，多年合作，让他们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想不是什么好消息，第二个叶天阳？”张若谷的直觉准得像个算命的。
顾默叹息一声，随即说道：“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对我倒也还算客气。”
“说吧。局面总要糟到一定情况，才有变好的可能。”张若谷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顾默。
这三个月，黄青峰一直躲着顾默，他到一处，黄青峰就换一个地方，后来顾默使了一些手段，才在南越边境见到了黄青峰，两人的交谈中，顾默发现他眼神恍惚，一直不敢和自己对视。
黄青峰并不知道黄德的下落，他还为黄德立了一块长生碑来祭奠其为云翼卫做出的贡献。黄德也没有回雍州老家，这人就凭空消失了。
“完了！”张若谷手中的酒杯突然跌落，他神情紧张了起来。众人见状都一脸茫然的跟着他站了起来。
张若谷苦笑一声说道：“如果黄青峰叛变了，那黄德没死的消息我们的对手也知道了。”
顾默这时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的说道：“我怎么没想到！”
“罢了，罢了。黄德这小子机灵得很，你去……”张若谷招手对着顾默耳语了几句。一旁的花霓和石猛此时显得十分尴尬，眼前这位王爷莫非连自己都不信任了吗？
“我这就去。你等我消息。”顾默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若谷看了看有些呆滞的石猛和花霓，笑了起来，说道：“隔墙有耳，我现在的处境你们是知道的。”
花霓如释重负，给张若谷斟满酒递了过来，石猛则是憨厚的笑了笑，自己和王爷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怀疑自己呢。
“近期府上的仆人增加了许多，石猛啊，回乡楼你不准再去了，知道了吗？”张若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眉宇间的愁云从未消散开来。
“王爷，我……”石猛脸涨得通红，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娶亲，男人的无处发泄的精气总要找个地方宣泄下。
“好了，你去休息吧。特殊时刻，你就委屈一下了。等我处理好这个乱局，我就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张若谷深知这多年，石猛任劳任怨的跟着自己，没有官职没有俸禄的。
“王爷，你这是要赶我走吗！”石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在眼眶打转。
张若谷这么高大威猛的男子突然跪在自己面前要哭要哭的，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怎么这么笨。王爷这是要重用你了！”花霓憋着笑，把他扶了起来。
石猛的智商理解不了张若谷的做法，在他的认知里，成家就不能时刻守在王爷身边，就要搬出去了。
张若谷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
等石猛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花霓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陪张若谷喝了起来。
“石猛他能胜任吗？”花霓眼里全是担忧，这个憨厚老实的人一旦卷入朝堂，他真的可以应付吗？
张若谷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他可以的。我相信他。这几日不知道为何，顾默那个疯狂的想法或者说是提醒，总是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花霓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将他的头揽入了自己的怀里，这一刻她正被他所依靠着。
宫中侧门的禁军今日被平帝全部撤走，李荣则是早早的在宫门前等候着。月黑风高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为首的人一身黑衣，另外两个人也包裹严实，看不出是什么样的人让平帝在深夜接见他们。
“参见皇上。”陈韬胜非常自然的跪了下去，这辈子他跪了太多太多人了，什么时候能让别人跪自己呢？
平帝连忙从龙椅上下来，将三人一边一一扶起，一边说道：“免礼！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等能为皇上效忠，是我等福气。乐逍王已经秘密押入了刑部天牢。”从程潜言失败开始，就注定了乐逍王悲惨的结局了吧。
平帝十分欣赏陈韬胜的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他拍了拍陈韬胜的肩膀说道：“朕果然没看错人！”
“司马闻达？”平帝看向陈韬胜身后的其中一人喊道。
“罪臣在！”司马闻达在来的路上一直担心这是平帝和张若谷的一个圈套，毕竟曾经的靖宁王，如今的皇上是张若谷一手带出来的。
“你在雍州苦寒之地数年，罪早已经赎清。未来，滁州就交给你了。爱卿莫负朕意。”平帝不自觉的有些得意，你张若谷当年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收服司马闻达，让其为朝廷所用，现如今他却臣服在了我这里。
“多谢皇上恩情！此恩永世不忘！刀山火海，臣都义无反顾。”官场的套话司马闻达从小就耳需目染，现在的局面，他有些担心起张若谷了。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易离安的真实目的。
“易姑娘深明大义，将方鼎会财富尽数入到了商贾司，这等气度非一般男子可比。朕答应你，等事成之后，所有财富加倍还你！”平帝看着眼前的这位肤如凝脂的绝世美人，竟是有几分春心荡漾，这等女子怎能不入后宫呢？
易离安悄悄的看着平帝的表情变化，这哪里还是她当年认识的林平惊，他登上皇位不过才数年，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地位带给人的改变都是悄无声息的。在他最后那个表情中她似乎看到了市井男人对自己的垂涎之情。
“多谢皇上。梧州之地林家和易家经营多年，如今林雨生已死，林萧接管了林氏，我们都将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好。”平帝今晚心情大好，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两个是张若谷曾经的敌人，一个是张若谷深爱之人，如今他们都为自己所用，真可谓是大快人心，当然更值得高兴的是……
平帝和三人秉烛夜谈直到天亮，他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一切就如我们今晚所议。益州王氏那边就交给你了，陈爱卿，你有几分把握？”
“臣坚决完成使命。”陈韬胜胸有成竹，陈氏和王氏联姻从前朝就开始，王昭和自己更是私交过密，当年若不是他出手，只怕自己早已在阴间轮回了。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平帝兴奋的神情跃然而出，此时的他毫无睡意，今天早朝的大戏就要拉开帷幕。不，不，他自顾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操之过急，还有一个人还没找到，武帝究竟给张若谷留下了什么东西？难道是！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颤。
半月有余，顾默还没有回来，朝局仍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如今除了王明义偶尔会来王府请教一些政务的事，就只有李明旭、包旦会来找张若谷饮酒聊天，整个朝堂都预感到就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大事发生，平帝对张若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们对其都是避而远之。张若谷也乐得一个清闲，至少现在的黎阳繁荣依旧，百姓安居乐业。
看着李明旭离开王府，顾默就背着一个人进到了王府。石猛连忙左顾右看了一下，将他们请到了正厅。
“参见王爷。”腿脚不便的黄德正要行礼，就被张若谷拦了下来。
“兄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张若谷示意石猛将所有仆人全部打发走，让他守在门口，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先帝告诉过我，不能主动找您，我只能等。”黄德提起武帝依旧十分难过。
“那东西，在你身上？”他们还是在对手之前找到了黄德，这至少可以保下他的性命。
黄德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密封的金黄色卷轴双手递给了张若谷，这是武帝时期云翼卫的专属密折才会用这样的装裱方式。
“东西已经送到！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黄德口气中带着几分决绝。
“武帝可留下什么话？”张若谷意识到什么，他给了顾默一个眼神。
“先帝只嘱咐我把东西交到你手上，其他什么都没说。”顾默此时紧紧盯着黄德每一个动作。
“多谢兄弟了！你在府上休息一晚，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出城，黎阳九州你随便挑一处。”张若谷看着眼前这位残疾了的人，心中的怜悯之情止不住的生了出来。
“多谢王爷美意。我这一生能遇到先帝和您，已经足够了！”
“顾默！”张若谷大喊道。
黄德就这样倒在了顾默的怀里，张若谷心里在大喊着不，这样的悲壮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严从，他当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的任务，他们悲壮的故事后人会记得多少呢？
看着黄德嘴角不断渗出的黑血，顾默又扒开了他的衣服查看了他的胸口。他叹息了一声说道：“他数个时辰前就服了毒药，他是算好路程和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的时间了。”
张若谷不忍的伸出手将黄德的眼睛闭上，自残进宫，服毒保护一个卷轴，他就这样离开了世界，自己对不住他啊！可讽刺的是：有这样信念的英雄在朝堂之中寥寥可数，越是渺小的人，越具有英雄的勇敢和坚决。
“既然拿到了卷轴，你府上如今耳目众多，我再给你调派点人手过来吧。”顾默有些担忧，武帝下令黄德东西送到就必死，这卷轴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从缥缈山调派一队人手下来吧，黎阳要新的血液，我身边也需要了。”张若谷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黄青峰，黄德已死的消息想必现在已经传到他那里了。
顾默愣了下，但他也没多问，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张若谷对着卷轴一夜无眠，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