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巨变
黎阳的动荡比想象的要来的快，临安城的噩耗还没传到宫中，顾默就朝着穆亲王府匆匆赶来，他心里焦急万分，之前他的那个提议现在看来是很有必要了。
“王爷！王爷！”顾默焦急的刚到门口就喊了起来，此时的张若谷正在更衣准备上朝。
“顾大哥，进来吧。”张若谷朝门口喊了一声。
“临安出事了！”
张若谷一个踉跄，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自己听错了，是临安出事，不是离安。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和易离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当然也不能联系。
“惠文王被杀了！”
短短六个字，让原本晴朗的夏日清晨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终究还是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了吗？张若谷想起了那卷尚未开封的卷轴，先帝莫非已经预知到了些什么，他用眼神和顾默再确认了一遍。
“惠文王死于刺杀，一剑封喉，王妃世子全家一十八口全部死于非命。江湖上能有这种本事的，只有……”顾默没有再说下去，那个人他们都知道是谁了。一夜之间，那个为黎阳王朝跋山涉水开辟新贸易，全力构建起商贾司的王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的做掉了，他背后曾有着黎阳第一士族的司马家，也有着黎阳皇子的尊贵身份，当今世上有这样动机和能力的人，也只有宫里那位了。
“我先去早朝。你速速派人去雍州传话，一来保护尚武王，二来尽量看住他。兄弟间一旦兵戎相见，黎阳又是一场大乱。”张若谷深知一旦尚武王得知惠文王被杀的消息，以他如今在军中的地位，只怕是一呼百应，清君侧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着顾默匆匆离去的背影，张若谷又叫来石猛吩咐了几句，这几次早朝，他莫名生出了一种要是就此自己回不来了，花霓母子二人该怎么办的想法。程潜言也许说的没错，这天下只是他皇家的天下，只属于皇帝一人，他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那么什么又是有意义的呢？
朝堂上，惠文王的死讯并没有掀起大浪，群臣对此都心知肚明，但也讳莫如深。只是商贾司王允那些受过惠文王恩惠的官员，脸上有了明显的悲愤之色，平帝高高在上，他故作的悲伤之情，让人感觉十分阴冷。张若谷偷偷瞄了瞄他，这还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少年吗？
“惠文王虽与我同父异母，但他为黎阳所付出的，诸位都是看在眼里的，朕敕封他为惠亲文王，以亲王之礼厚葬他！并着律政司严查此案！找出凶手，为朕的大哥报仇！”平帝不紧不慢的下达了旨意，做事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是张若谷教他的，不然以他的性格，曾觊觎过自己皇位的人，怎么配有谥号。
“多谢皇上。”王允带着商贾司的一群人率先谢恩。
“好了，惠亲文王不幸遇难，朕心甚痛。诸位没事，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平帝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李明旭背后的人。
“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说话之人正是律政司副司首——陈然之。这人以博闻强记，善诡辩而出彩，在社稷楼有着一人辩倒十五名学子的壮举，当然他是张若谷亲自挑选到律政司的人。
张若谷闭上了眼睛，从今早开始，黎阳的巨变就无法阻挡了，王朝的车轮究竟会朝着何处驶去？
平帝看着陈然之呈上去的奏折，瞬间龙颜大怒！声如巨雷的吼道：“李明旭，你可知罪？”
李明旭一脸茫然的慌忙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臣不知所为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你好大的胆子，将先帝叛逆私藏于天牢！却不禀报！欺君之罪！私藏叛贼之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平帝内心已然澎湃，他自己都没想到能那么轻易的让陈然之听话，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没有任何人能不臣服吧。
张若谷内心一紧，他知道天牢里的那人是谁了，陈韬胜这招可谓是神来之笔，一来交出乐逍王换来平帝对其的绝对信任，二来只怕是乐逍王性命不保了，三来让平帝终于有了可以打压李明旭的借口，一举三得。平帝这是对所有王宣战了，而对付自己这个外姓王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事情没有任何意外，乐逍王被带到朝堂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李明旭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自己每日都会去巡视天牢，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时的他呆若木鸡的跪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若谷依旧如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看着李明旭被押进天牢，看着陈然之顺理成章的代理了律政司，现在国武司，律政司，中书省的首长都是平帝的人了，唯有商贾司的王允还在苦苦支撑，但他也是益州王氏出身。
散朝之后，张若谷一个人在长安殿站了许久许久，他想起了自己初入朝堂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那时的朝堂虽有许多争论，但君臣一心都是为了黎阳天下的繁荣昌盛，如今剩什么呢？他苦笑一声缓缓走了出去。
“王爷。”王明义在殿外恭候他多时了，这让张若谷有些意外，今日之事让黎阳朝堂有了明确的风向标，群臣见到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你怎么还不走？”
“李大人是被陷害的吧。”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在任何时候都让人佩服。
张若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示意他跟自己走。这孩子是要断送自己吗？但张若谷又转念想了想，以王明义的智商和才干，不至于愚蠢到在长安殿外说这番话，莫非是平帝叫他来的？最后，他决定先回王府，已经可以确定黎阳现在这阵风暴的最终目的是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暗涌流动，北狄守军长官周兴仁、南越守军长官赵成先后被调回黎阳，回到了国武司做起了文职，为此两人在张若谷府上满腹牢骚的吐槽了很久很久。
“王爷！”顾默每次这样的语气就预示了坏事发生。
正在闭目养神的张若谷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疯了，宫里那位真的疯了。
顾默有点无奈的点了点头，一脸悲愤的说道：“尚武王死了。毒杀！我们的兄弟也被暗杀了许多。”
张若谷愤怒的将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平帝到底要做什么！惠文王和尚武王虽有不甘，但在他继位之后的日子里，也算是安分守己，究竟为何他还是不放过他们！
“那个卷轴？”顾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顾大哥。我想你是对的。”张若谷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表情极其痛苦。
顾默身躯一震，眼前这个男人终究是要迈出那一步了吗？他随即跪了下去：“全凭王爷吩咐！”在顾默心中，张若谷才是一切，什么天下什么苍生，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若谷苦笑了一声，说道：“即日起，启动国色天香。然后你再去南越一趟。”
顾默用眼神向张若谷确认了几次，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看来他还是走出了心里那道坎。
“石猛！石猛！”张若谷今日的情绪格外不稳定。石猛应声慌忙跑了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
“你带着我的书信去趟西戎！”
“你这是？”顾默担忧了起来，西戎早有反意，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顾大哥，你我相知多年。放心吧。”张若谷上前拍了拍顾默的肩膀，缓缓走了出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李荣跪在平帝面前汇报着什么，平帝此刻眉头紧皱，两位王爷先后被杀，张若谷却依然镇定自若，他究竟在想什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是西戎之战后，张若谷教他的。
“卫厂那群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平帝越听越愤怒，为了对抗武帝时期的云翼卫，他通过李荣组建了秘密情报组织——卫厂已经数月，但关于张若谷的消息却知之甚少。他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武帝连皇位都可以给他，却不给他云翼卫的联络方式。
“陛下息怒。”李荣心里叫苦不迭，自己当初跟着黄德进宫就是想混口饭吃，自己哪有什么大才。
平帝看着眼前这个平庸的内侍，又气又无奈，这样的人往往最好驾驭。这些年，情报机构一直人才匮乏，社稷楼里教的都是一些治国方略、用兵之道，而情报一直是最薄弱的一环。
“陛下，有人来访。”此时门外的内侍轻轻的敲了敲门。
“有请。你先起来吧！”平帝看了眼门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陈韬胜带着易离安进来的时候，平帝的眼睛就没从其身上移开过，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报复心理，之前跟着张若谷的时候，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如今却一见到她就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两位王爷均死于非命，还请皇上节哀。”陈韬胜笑着说道。
“人各有命，天命如此，爱卿这段时间辛苦了。”平帝叹息了一声说道。
陈韬胜没想到平帝会和自己如此意合，他笑着说道：“黎阳最后一位王爷，陛下还是要护好了。那可是黎阳柱石。”
易离安心跳加快了几分，心里默念了一句，他们要开始了。但整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当她放弃富家小姐的身份时，一切就都变了吧。
“陈大人多虑了。穆亲王武功出众，身边高手如云，并且他心思缜密，智慧过人，必能度过任何难关。”平帝一边说，一边想起了那日他因为屠城一事跪在长安殿门口自省时，张若谷告诉他，凡要成大事者，必要先沉得住气。现在的张若谷，不可能放弃抵抗，那他究竟在密谋什么？他如今除了一个王爷的头衔，他还剩什么呢？
“滁州那边怎么样了？”平帝转移了话题，当初把滁州和梧州并列设为特权州，就是因为滁州盛产铁矿，他要在那里建成黎阳王朝最大兵器库，左手武器，右手财富，命运才能掌控在自己手上。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闻达兄才干过人，滁州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陈韬胜一边说话，一边偷瞄了平帝几眼。当初他冒着巨大风险把司马闻达从雍州劫了出去，为的就是经营滁州，那里易守难攻又天高皇帝远，是准备起事的最好地方。一旦除掉张若谷，这天下他自问没有对手了，他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梧州呢？”平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易离安，那样的眼神让一旁的陈韬胜浑身不自在。
“梧州的河道、盐铁茶等道上的人都换成了陛下的心腹了，林萧那边也将全力配合后勤工作。”易离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好，好，辛苦二位了。你们先去歇息吧。”平帝说完话向李荣使了一个眼色，这点眼力劲他倒是有的。
滁州大山内，司马闻达看着一根根弓箭，一把把长矛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仿佛时间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的他心浮气躁，一直被父亲压制，最终酿成一次次失败。
“司马大人。当年匆匆一别，如今再遇故人甚是开心。”来人正是这些兵器作坊的老板慕容燕。
“慕容老板这么多年生意好得很啊！”黎阳这短短数十年经历了太多战争，对于慕容燕这样专发战争财的商人来说，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哪里，哪里，全仰仗诸位大人抬爱。”慕容燕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
“不知老板请我过来，有何吩咐？”司马闻达从雍州回来以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不知大人看着这一筐筐兵器有何感想，当年有幸得司马丞相抬爱，为贵府打造了两万副兵器，可惜还没派上用场，老丞相就驾鹤西去了。”慕容燕故意挑起了前尘往事。
司马闻达有些恼怒，这样的人怎么配提自己的父亲，他强忍着怒火平静的说道：“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我们还是为陈大人办好差事。”
“您就甘心？”慕容燕早就见识过陈韬胜的心狠手辣，一旦他的事成，自己只怕难逃一死。
司马闻达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直视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这是陷阱？还是他已有二心？最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马家建国初权倾天下，可谓是出身高贵，声名在外，陈家虽同为世家，但名声可就差之千里了。”慕容燕从商多年，但他知道商人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慕容家要从他这里开始革新了，他要进入政界，他要让慕容家也成为世家，就像从前的易家那样，花费多少财富他都愿意。
司马闻达依旧沉默着，这让一旁的慕容燕十分着急，一方面担忧他把自己二心的消息告诉陈韬胜，另一方面他担心司马闻达不为所动。
“大人？大人？”慕容燕甚至想过去找张若谷，普天之下，能把他从眼前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无非也就这两人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到司马闻达，是司马家曾和他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渊元，而现在并不是讲述过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