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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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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一起,满天飞舞的梧桐叶飘在黎阳城头,武帝因为当年那个人,将整个黎阳街道旁种满了梧桐树,为的就是这一景。惠文王、尚武王的车驾先后从城门疾驰而入,他们刚刚完成武帝的任务,赶回宫中。

    “父皇。”两人一齐行礼。

    武帝看着越来越成熟的两个儿子,内心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两人各有所长,事情也办得漂亮。

    “回来了?滁州那边查清楚了吗?”武帝对尚武王说道。

    “启禀父皇,在张将军遇袭的山头,发现一个私人军工坊的残迹,儿臣推断很有可能是张将军发现了他们的军工坊,那些人恼羞成怒才痛下杀手的。”尚武帝本想强调一下司马曜在滁州,但他忍住了。

    武帝看了他一眼,比起之前确实稳重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李显耀费了不少功夫。

    “你呢?轩儿。”武帝把目光转向了惠文王。

    “启禀父皇,梧州情况跟周大人呈报并无出入,只是……”惠文王犹豫了一下。

    “说!”武帝最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话犹犹豫豫的。

    “儿臣发现几个账本以及一封从京城寄给周大人的信,信中内容甚是晦涩难懂。”惠文王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呈了上去。

    “你们退下吧。”武帝面无表情的翻看着那些账本,他们的通信你们看得懂才是活见鬼了。“冯全!”

    张若谷回到府中一月有余,虽然现在性命无忧,但还有些毒素残留在体内,他看起来十分虚弱。

    院子里就听到顾默愤怒的声音,叶天阳,石墨正在被训话,二人低头不语。“你们怎么搞得!不行,我就换人!”顾默大吼道。

    “顾宗主,实在是……”石猛有些委屈的说着,话还没说完顾默一个死亡凝视让他闭了嘴。

    “山上那些东西白学了?!人家一个调虎离山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这是第一次,若再有下次!你们自行了结!”从来没见顾默如此动怒,叶天阳和石猛两人心惊肉跳。

    张若谷慢慢走了过来,众人见他来了,顾默连忙迎了上去说道:“你就好好静养,出来做什么。”

    “顾公子好大的火气,我这不闻声来看看。”张若谷笑了笑说道,他的脸依旧有些苍白。石猛看着他的样子,惭愧的低下了头。

    “你们!自去领罚!”顾默对着他们说道,二人灰溜溜的走了。

    “查清楚了?”张若谷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

    顾默看了他一眼,本想等他好了再说,但也知道他的性格,便说道:“你做梦都想不到是谁的人!”

    “还能是谁?咱们新晋的丞相大人呗。”张若谷苦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顾默不得不佩服起来,张若谷对事情的判断总是格外精准,可是哪怕这样仍是暗箭难防。

    顾默思索良久,还是没想明白,程晓生有什么动机来找张若谷的麻烦呢,他一直是朝中还算有点骨气的大臣了。“他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武帝一句话把他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功绩抹杀了,他对我没那么复杂,就是希望我死。”张若谷似乎有些理解程晓生的做法,很长一段时间他对那些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顾默叹息一声,这庙堂当真复杂,他说道:“他为何能如此精确找到你的位置?”

    张若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随即说道:“张冀这个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帝派他沿途保护公主,但是,几次危险的场合下,他人都不在,我便叫石猛去暗中查了下,顺藤摸瓜就知道了。当然,同时还要得益于公主的好舅舅。”

    “司马家?”顾默还是理解不了一个都退位的人还那么热心朝堂。

    “我看不全是。司马曜没那么蠢。若是他家出手,你现在应该在给我烧纸了。”张若谷淡淡说道。

    “你就是太自信了!”顾默拍了张若谷的肩膀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叫了出来。

    顾默看了他夸张表情,冷冷的又说道:“你现在知道疼了?

    “你摸清那位花姑娘的底细了吗?”顾默不管他,继续说道。

    张若谷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花霓很有可能就是武帝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但是直觉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这世界上连顾默都查不到底细的人,那必定是有高人在背后帮她抹去一些痕迹。

    “武帝又派了两位皇子去当地查了一遍,数月来,他们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你现在这个位置,只怕到时候难以避开其中。”顾默有些担忧,立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张若谷现在身居高位,要想洁身自好不太可能。

    “这些事你就别瞎琢磨了。原七王封地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张若谷看起来越发虚弱了。

    “你这个样子,就安心静养。那件事查到一些,但不多。”顾默走上去就要扶他回房休息。

    张若谷推开了他,说道:“先把事情说清楚,不急这一时半会。查到什么呢?”他话音刚落,易离安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忘记了每日这个时候易离安都会来探望他。

    “查到个屁!我都听到顾大哥叫你去休息了。”易离安白了他一眼。

    “得勒,管得住你的人来了,我走了,有劳易姑娘了。”顾默行了一个礼,知趣的走了。

    未来一些时日,看似平静的黎阳城却是接二连三出现怪事,先是张冀离奇被杀,死状恐怖;李显耀府上失窃,对外传出没丢任何贵重物件,盗贼已经擒获,但李府如临大敌一般,每日戒备森严;程晓生府上门庭若市,司马家原来的门生似乎都已投到了他的门下;刑部尚书严从则是接到了很多尸解案,让他很是头疼。但这些事都不如河南王府上管家,十余人中毒而亡离奇,谁会想到一个天天吃喝玩乐的王会与人结仇,虽然对外宣称是暴毙而亡,但顾默那边的消息是有人在下人的饭菜里下毒,连同管家一起全部毒死,武帝本欲重新赏赐,但河南王坚持要从南阳挑选新的人入府,理由是觉得乡音亲切。

    林平惊恭敬的站在张若谷旁边汇报着军机处日常的工作,他的很多想法让张若谷十分欣赏,办事能力又强,武帝的眼光果然毒辣。张若谷也深深知道那条路,只靠他们二人是远远不够的,没有皇权的加持和更多位置上同路之人,他们的每一步都将走得异常艰难,军机处这些日子的事务只要跟左丞相打上交道,势必会被各种理由驳回。

    “张将军你好好休养,卑职这就回去整改。”林平惊行了一个礼,张若谷看着他低头的那个瞬间,突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陈韬胜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你那么快就处理好了。是我要谢谢你。”张若谷轻轻拍了拍他。

    “将军言重了,这些都是卑职该做的,能跟随张将军这等英雄,是我的荣幸。”林平惊讲话总是这样滴水不漏,让人觉得很舒服。

    看着林平惊远去的背影,张若谷陷入沉思,倘若他真是那样的身份,这等处事能力,又是锐意进取的性格,只怕武帝真会偏向他。

    一阵风吹进房间,顾默推开了房门,身后跟着天机枢的叶天阳等人。每次这么多人出现,张若谷就知道会有不一样的事。

    “每次这样太扎眼了,我说过几次了。”张若谷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自己说花姑娘那边无大碍,不肯去醉梦楼的,我等没办法。”顾默白了他一眼。

    “你们谁先来?”张若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左明传狎妓,贪腐的证据都在这个包裹里了。”叶天阳上前把包裹放在了张若谷面前,他看了一眼,搬倒朝中任何一个一品大员都不难,难得是谁来接他们的班呢,都是世家大族,都是些纨绔子弟,一旦一个位置有了空缺,都要抢得头破血流,何况现在要动的是程晓生手下的吏部。

    “嗯,辛苦了。”张若谷看了叶天阳一眼,见他还是不敢看自己,上前拍了拍他的头。

    “别愧疚了!我这不是好了。”张若谷笑着说道。

    叶天阳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顾默则是示意金染染上前,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落雨前久收到了她弟弟的来信,说是也被贩卖到黎阳城了,希望我们能帮她一把,我想着可以借此机会查一查南越贩卖人口一事,就应承了下来。少主你看?”她有些紧张,为一个歌姬开口,不知道张若谷会怎么想。

    “这是好事啊。顾宗主未来的小舅子肯定是要救得嘛。这事交给天阳去办,但是不要着急救出来,如果他弟弟是一个能办事的人,就让他待在里面配合我们,如果不行,就在我们的兄弟中找一个潜进去查。事成之后,我自有安排。”张若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叶天阳听到自己的少主仍然信任自己,喜笑颜开。

    顾默则是翻了一个白眼给张若谷,随即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跟少主还有点事。”

    “林平惊很有可能就是武帝的私生子,当年武帝在梧州时同林侯爷的女儿互生情愫,但是后来因为穆帝征召,他匆忙赶回了黎阳城,后来,林家女儿诞下一子,但她产后失血过多而亡,未婚产子在林家那样的大族里面是犯了严重的禁忌,所以对外才宣称他是林侯爷晚年得子。这个证据很难找到,除非林侯爷亲自出面作证。”顾默几句话像是在黎阳城投下了一颗火雷,他查到的消息,另外两位皇子府上也早已为此事展开了谋划。

    张若谷愣了一下,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谁人没年轻过呢,但这时候冒出一个私生皇子,只怕另外两派要迅速统一战线了,武帝对林平惊的种种,让他们都感到了危机,谁会第一个站出来挑破那层窗户纸呢?知道对手是谁就好办了,但也意味着自己不卷入皇家内部争斗的原则将被打破。

    “我是不希望你插手这些事!”顾默拆穿了张若谷的心事。

    张若谷叹了一口气,脸上少见的有些惆怅,他说道:“我是惜才,朝堂上难得有一个革陈出新的人才,不能让他没落在那些权斗中。”

    “我知道!可是他身份太特殊了。”顾默这句话让张若谷想起了,难怪当时把林平惊安排进军机处的时候,武帝要他多带带林平惊,莫非武帝真有那个想法?

    武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冯全,也是有些犹豫,他在林平惊和张若谷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若把这支特殊的队伍交给了张若谷,他一人之力就可对抗整个朝堂了,若交给林平惊,他太年轻又没有经验。

    “冯全,你说!”

    “老奴只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看似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武帝想起了那日他同张若谷在长安殿的对话,那坚毅的眼神,和大海一般的心胸,那朕就把这支特殊队伍交给你了。武帝心中知道,要走向张云山构建出的未来,只靠阳谋是走不下去的。

    “召他入宫!”

    “陛下,这个时辰……”冯全有些犹豫。

    “无碍,他伤好得差不多了。”

    两个身影匆匆朝着武帝的寝宫走来,武帝第一次深夜召见他,莫非也是因为林平惊的事?如果说世界上他最看不懂的人,应该就是武帝了吧。

    “免礼。张将军伤可痊愈了?”

    “臣好多了,多谢圣上挂念。”

    “朕召你深夜入宫,是想把一支特殊的队伍交给你。他们遍布在二品及以上官员的府中,朕把这支队伍称为”云翼卫“,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控制百官,而是根除一些世家大族,你懂朕的意思吧?”武帝把那支队伍的名册交到了他手上。

    张若谷心头一惊,武帝做事真是不按常理,自己也身为百官之一,“云翼卫”最好的控制者该是皇亲国戚,但武帝身边确实没人了。

    “臣领命。”

    “他们最早由程晓生创建,如今朕交到你手上,你要重建它,要让它在看不见的战场所向披靡!”提到程晓生时,武帝眼里闪过一些愤怒。

    “诺!”张若谷知道了此时的自己即将掌控整个黎阳的朝堂,这带来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阻力。

    “臣还有一事。”

    “你说!”

    “陛下是否亲自挑选一些青年才俊进入朝堂,避免再由世家举荐,不然世家的根只会越来越难拔!”张若谷从袖口掏出了一份奏折,武帝仔细看了起来。他提议在黎阳十八州州府开设渊元学宫,各地学子在此学习,论道,通过学宫测试者,可参加每年春秋两季在黎阳举行的殿试,殿试则由由武帝亲自考核。如此一来可以弘扬黎阳以文治国的理念,二来可以为未来变革储备力量,三来可以避免同世家大族直接硬碰硬,他们举荐的人依旧可以在渊元学宫通过考试后脱颖而出。

    “好!好!好!”武帝一边看,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这等方式新颖但有效,他也一直苦于没有效忠于自己的人才,朝堂处处被世家掣肘,革新停滞不前,新政遥遥无期。说到人才,现在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谁能担此重任,同时十八州地方贫富不同,承建学宫耗费巨大,很多地方承担不起,武帝将他的疑问抛给了张若谷。

    “臣以为礼部尚书周云礼大人最为合适。十八州有的州如果财力不济的话,可以由周大人与州府商议后,相近州府共用一个。”张若谷看起来对这件事已经谋划了很久。

    “朕怎么没想起那个书呆子,这件事他最适合!但朕还担心一旦渊元学宫成势,各种稀奇古怪的思想学说自然是满天飞,黎阳的统治是否还能稳固?百姓自由的思想是否会对统治产生影响?”

    “黎阳未来就是要听听最下面的声音,而不是仅仅几个世家大族和权贵的声音,黎阳王朝维护的是天下的百姓!黎阳的未来也是在百姓手中,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百姓同我们一起来建设一个强大繁荣的黎阳!如果靠控制几个学子的言论来维护统治,这样的朝堂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张若谷似乎隐约看到了那百花齐放的渊元学宫,那是一个怎样的盛景。

    武帝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口若悬河,满腹经纶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张家能有这样的后人,自己的恩师可以含笑九泉了。两人就渊元学宫的各种问题不知不觉讨论到了天亮,冯全几次来提醒武帝休息,都被哄了出去。

    “朕这就安排林平惊组建一支学宫护卫队,辅助周云礼尽快落实这件事。”武帝意犹未尽的拉起张若谷的手说道:“走!陪朕用早膳!”

    “臣一夜倦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陛下赶紧去吧。”张若谷才说完话,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子君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后。

    “老奴劝不住公主,她听到张将军在这里,非要进来。”冯全有些委屈的说道。

    武帝一脸宠爱的看着子君,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张将军这下不好推辞了吧!走!”

    子君竟是完全不顾武帝在场,像一个挂件挂在了张若谷身上,他一时不知所措,冯全这时说道:“公主,张将军只怕伤还未痊愈。”子君才反应过来,连忙跳了下来,张若谷感激的看了一眼冯全。

    “陛下把云翼卫交给了张若谷?”程晓生的语气中充满不快,看来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他并不愉快,先是收到自己在云翼卫的人悉数被杀,然后又听到了张若谷再握实权,他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左大人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下人来禀,程晓生一脸怒气,李显耀的人来找自己做什么?

    “不见!”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弹劾你左明传的奏折都可以堆成山了,皇上已经下令严查了,李显耀保不住你,我也保不住!是该想想谁来代替左明传了。

    李显耀刚刚起床,悠闲的喂着鸟,他算是想明白了,武帝的意志不容更改,自己何必还不知趣的硬凑上去阻止,若是让惠文王或尚武王之一成功上位,他现在所做一切变革都只是云烟,自己把手伸到了惠文王王府,当真是意外之喜,易佳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般良机都能错失。但现在还有一个心头之患就是林平惊,倘若他真是武帝当年风流留下的孩子,诸君之争又要多了许多变数,当务之急是让自己的人能进入军队高层,以防万一。

    “启禀丞相,张若谷昨夜同皇上在长安殿彻夜长谈,似乎要弄一个什么渊元学宫。”下人来禀,在他们这个位置上人,每日打听皇上昨夜宠幸了谁,干了什么都成了惯例。

    “渊元学宫?”好生耳熟的名字,李显耀皱了皱眉头,倘若如此,那自己第一个来牵头,周云礼是啥玩意儿,一个礼部尚书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这些日子,他已经感觉到武帝对程晓生的疏远,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是武帝近期对自己是少有的重视,看来女儿没有白嫁。

    滁州司马家收到两人彻夜长谈的消息只比在京城的李显耀晚了几个时辰,司马闻达将消息年给司马曜听的时候,就听见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张云山,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几声咳嗽过后,司马曜示意自己要起来,那日打完司马闻达晕倒后,他就一直卧病在床,很长一段时间不理自己的儿子,他纵横天下一世,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后代,这样看来,最有出息竟是自己的女儿,不禁觉得有些悲伤。

    司马曜看着窗外,刚好一阵风吹了进来,司马闻达连忙去关窗,他摆摆手说道:“风要来,是挡不住的。”脸上憔悴而沧桑,时光如果再倒回几十年,自己是真的想跟张若谷较量一番,眼前这个竖子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他叹息一声,坐到了摇椅上,眼睛缓缓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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